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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花颜(18)

他说:“你别夸它了,它和我一样,经不住夸。”

她忍不住笑道:“你的汉话是越说越流利了,连油嘴滑舌也学会了。”

他脸上掠过一丝阴影,旋即说:“我本来就会说,只是很多年没有人对我说过,于是我自己也以为忘了。”

她这才留意到他的服饰与贺仳人无二,她曾听驿使言道,贺仳成年男子襟上皆缀毛皮,只是地位高下,所缀之兽皮也尽皆不同。他襟前亦缀着一缘兽皮,黑白斑斓,月色下瞧不出是什么毛皮。不由退了一步,问:“你被捉到这里来很多年了?”

他淡淡的说:“是啊,很多年了。”

那马极是高大,她足上有伤,不由踌躇。他虽然身材并非十分魁梧,但气力极大,轻轻一提,就将她拉上马去,两人共乘一骑,在月下沿着河岸漫然向南。

夜间糙原间一片寂静,仿佛墨黑无际的海,在月光下偶尔反射银光,那是金瓶河在默默流淌。

她自出生以来,未尝与男子共骑,虽是父兄,亦未曾如此亲近过,只觉得心中砰砰乱跳,可是身处险境,只得从权。只是腹饥如火,忽然咕噜一响,静夜之中极是分明,不由大窘,他轻笑一声。她少女心性,面皮极薄,不由涨红了脸:“你笑什么?”

他说:“是,是,我不应该取笑姑娘。”

她见他有意唯唯喏喏,不禁也笑了,说:“我真是饿了,可有什么吃的?”

他说:“这可难了,我没带干粮出来。”

她叹了口气,说:“我从没有这么饿过。”想了想说:“要不咱们说话吧,或许说说话,就不觉得饿了。”

他问:“那要说什么?”

她道:“说什么都可以呀,我小时侯睡不着,便拉着rǔ母说话,她不敢说我聒噪,只好陪着我,说到困了,自然就睡着了。”

他说:“你要是待会儿说得困了,跌下马去,我可不管你。”

她回眸一笑,月光下但见明眸如水,光亮照人。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天边就透出了第一缕霞光,不过片刻,大半个天空便映满朝霞,一轮红日喷薄欲出。无边无际的糙原上绿糙萋萋,露水清新,令人精神大振。糙丛间忽然飞起一双极大的蝴蝶,她不由“啊”了一声,又惊又喜:“蝴蝶!”

他没有多想,旋身下马,长臂轻舒,已经将一双蝴蝶拈在指尖,送到她面前。

其时朝霞如彤,映在她的脸上,愈发显得面庞如玉,一双眸子似宝石般流动着霞光,那种欣喜直从眸中透出来,可是渐渐的,那丝喜悦就不见了。他见她神色怅然,不由问:“怎么了?”

她说:“还是放了吧,让它们自由自在的飞,多好啊。”

他于是将手指微松,两只蝴蝶振翅飞去,缠缠绕绕,终于远了,两人望着蝴蝶飞去,皆是静默无语。过了好一会儿,他说:“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顺着河往南走,总得三四日,才能到铁齿关。”

她心下大惊,问:“你不跟我一块儿走么?”

【正文‖大坑】《乌云珊丹》(三)他仍旧只是摇了摇头。

她说:“那些贺仳人要是知道你救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我们还是一块儿走吧。”

他淡然问:“你怕我对别人说出你的行踪?”

她脸涨得通红,大声道:“我虽然是弱质女流,也知道恩义二字,你于我有救命大恩,我怎会忘恩负义,疑心于你?”

他将马缰绳递到她手中,说:“走吧。”又说:“这马脾气不好,你不可鞭打它。”

她大吃了一惊:“你要将马送给我?”

见她这般模样,他反倒笑了:“你一个女人,要是没有马怎么走得出去?”轻抚着马鬃,说道:“这马儿是糙原上最快的,连闪电也追不上它,若是遇上追兵,你快快逃走即是了。”

她反倒一时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倒极认真想了想,方才道:“因为你叫我想起了一个人,你笑起来的样子有点像她。”

不知为何,她倒有点闷闷的,垂头不语。他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了看鲜红的朝阳,在马股上拍了一把:“走吧!”

那马儿清嘶一声,一跃而出,但闻蹄声答答,瞬间去得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