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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花颜(13)

虽然她说话老是奇奇怪怪,做事又懒懒散散,可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她将我骗出去买鱼。

妹妹渐渐长大了,她生得眉目如画,真是个美人,可是长得并不甚像她娘,而且特别聪明,只是十分淘气。有时候我偶尔逗她玩,她总会用阴谋诡计找回场子,还让我抓不着把柄。

果然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我走过去跟妹妹说话,问她:“你怎么把绿杨山庄烧了?”

妹妹手里折了一支垂柳,她把杨柳叶子都揉碎了,忽然对我说:“哥哥,我见着张无忌了。”

我吓了一跳,忙问她:“他有没有欺负你?你有没有受伤?”

妹妹摇了摇头,她转过脸去望着湖水:“原来就是个寻常小贼而己。”

我知道妹妹在撒谎,她平常撒谎我都看不出来,可是今天她脸颊晕红,眼波微微闪动,我觉得一定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才会教她这样心神不宁。

我也心神不宁,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只会哭的婴儿就长这么大了,原来她成天烦我,跟我打架,欺负我,骗我,可是现在她有了心事,都不对我说了。

晚间的时候我去向阿爹请安,我告诉阿爹妹妹遇上张无忌的事情,我打算暂且不回到军中去,我要留在妹妹身边保护她。

阿爹看着我好久没有说话。

我忽然觉得心虚。

最后,阿爹叹了口气,对我说:“她只拿你当哥哥,你就只能是她的哥哥。”

我捏紧了拳头,忽然觉得心底有个地方隐隐作痛。

阿爹说:“她和你本来就不是一样的人,勉强不来。”

我大声说:“总要试一试!我要在她身边,照顾她,保护她!”

阿爹看着我,似是怜悯,又似是叹息:“再大的本事,再多的荣华富贵,又怎能护她一世周全?”

他的脸色黯然,我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漫天紫霞的黄昏,他抱着那个赵敏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当时他的神色悲恸,就像是现在一般。

我忽然就觉得气馁了。

阿爹那样厉害,比我能干一万倍,他都没能做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去看妹妹,她果然还没有睡,坐在涵碧楼头的一角飞檐上,看着月亮。

她就爱爬高上房,简直和阿爹一样。

我坐到她身边,陪着她。

湖中倒映着月光,水面月色闪动,仿佛有万千条银蛇。妹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从这么高望下去,只见琉璃鳞鳞,一片迭着一片。

妹妹忽然对我说:“哥哥,小时候你常常唱的那首曲子,你说是我娘教给你的?”

“嗯。”

“那你再唱一遍给我听好不好?”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她也正看着我,目光竟似湖水般温柔,我忽然有点不敢正视她的眼睛。其实那首曲子根本不是她娘教的,只是原来我总听见她娘唱,所以偷偷学会了。小时候我常常唱给妹妹听,长大后我觉得那词不太好,所以再没有在人前唱过。

但在这世上,无论妹妹要我做什么事,我都会答允的。

我开始唱那首曲子,这么多年没有唱过,我还是没有忘了那古怪的调子和词。

“走在你的面前

回头看看你低垂的脸

笑意淡淡倦倦

仅觉有种女人的怨

想起了很久没有告诉你

对你牵挂的心从未改变

外面世界若使我疲倦

总是最想飞奔到你的身边

是你给我一片天

是你给了我一片天

放任我五湖四海都游遍

从来都没有一句埋怨

是你给我一片天

是你给了我一片天

就算整个人间开始在下雪

走近你的身旁就看到春天。”

我唱了一遍又一遍,歌声回荡在偌大的湖面,妹妹听得入神,她托着腮的样子真美,银色的月光在她的睫毛上跳舞,我知道她肯定是想起了那个叫做张无忌的小贼。

或许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妹妹,我是心甘情愿让她来烦我,跟我打架,欺负我,骗我。

我永远也不会告诉妹妹,走近她的身旁就看到春天。

才入了夏,糙原上的伏耳糙就已经长过了人膝。远远望去,视线里广阔得无边无际的绿,一直接到蔚蓝的天际。风一吹糙浪起伏,仿佛绿色的大海,荡漾着星星点点的rǔ白色——那是牧人们的羊毡帐篷,仿佛海面上漩起的白沫,望久了会令人觉得眼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