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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媚/花颜(11)

她说:“呼吸一点新鲜空气,才不会着凉,你抱她一起去。”

我骂她懒,说:“没见过你这样当娘的!孩子离不了娘,过会儿妹妹醒了,见不着你一定会哭。”

她怔了怔,忽然慢慢叹了口气,说:“是啊,孩子离不了娘,让妹妹留下来陪我,你先去吧。”

有时候她就是这样奇奇怪怪,我换了糙鞋出门。她照例叮嘱我不要招惹漂亮女人,不要贪便宜,还有走路的时候别东张西望,上山时要留神脚下,别又磕伤了膝盖。我觉得她很烦,一点小事都这么罗嗦,不过看在妹妹的份上,我还是拿着铜板去替她买鲫鱼。

隔壁镇子很远,要下山走很久,才能走到河边。

河边其实就是个码头,所以市集上才会有鲜鱼卖,卖鱼的小贩用柳条将两条鱼串好,我将鱼拎在手里,一路小跑回家。

活鲫鱼煮汤才好吃,我一路飞快的跑着,只盼到家之前鱼不要死掉。

上山有条很隐秘的小路,连那个女人都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她肯定不会让我走了,因为那条路在悬崖边,而且时常还有蛇出没,那个女人平常见着蚯蚓都要大呼小叫,更别提蛇了。有很多事她都不让我去做,她老说小孩子要远离危险,可是说实话,只是抄个近路,有什么危险?再说我七岁了,早不是小孩子了。

我从小路爬上山,比平日回家可以节省大半个时辰,两条鱼还在柳条下挣扎摆动,远远已经可以见着山坳里升起的炊烟。

山坳里只住了我们一户人家。

我心里很高兴,寻思待会儿她要是问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就说山下的大叔正好也在隔壁镇上赶集,让我顺便搭了他的大车。

我手里的鱼挣断了柳条,啪一声落在地上,我也顾不得去拾,因为我已经看到那不是炊烟,而是屋顶上冒出的火光,山坳底下整个屋子都烧着了。我跌跌撞撞狂奔着,被树根绊得摔了一跤,尖利的石头狠狠硌着了我的膝盖,我也不觉得疼,爬起来又朝着家里狂奔。等我奔到山坳中,整个房子已经烧塌架了。屋前的谷场上死了很多人,都是被箭射死的,地上横七竖八的丢着好些刀剑,血水浸润了谷场,连稻糙垛都落满了箭。我不明白为什么突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死在这里,那个女人呢?她难道也死了?还有妹妹,我的小妹妹……我的眼泪噼里叭啦的往下掉,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拎起了我,我看到原来还有好多人活着,他们都背着弓箭,个个凶神恶煞。

我听到有人唤我:“宝宝……”

我回过头来,才发现她原来躺在青石下,胸口cha着一柄剑,一个陌生的男人抱着她,她正对着我笑。

谢天谢地她没有被烧死,可是血正顺着那柄剑缓缓渗出来,那个男人一手抱着她,一手抱着小妹妹。看着我的时候他神色黯然,似是对我说,又似是对自己说:“我来得太迟了。”

抓着我的人放开了手,我不知道怎么才扑到她面前,她伸手握着我的手,说:“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的声音和平常一样,带着责备的语气,可是气息微弱,我路上想好的那篇谎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因为我忽然明白过来,原来山下那群人是冲着她来的,她把我支开了,她骗我。

她没理会我的指控,只是很开心的笑了笑,然后指了指抱着她的那个男人:“这是干妈的大哥,快叫舅舅。”

她一直要我叫她干妈,我总是不肯。

我这才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我压根都没心思听她说话,我要到镇上去,请潘大夫来给她看伤。可是她摇了摇头,说不必了。

我大声的骂她不听话,上次我伤风不肯喝糙药,她就是这样骂我的。

她笑眯眯的听我骂,小妹妹也醒了,一直在哭,因为那个男人抱小妹妹的姿势一点也不对,我把小妹妹接过去,哄了一会儿,小妹妹就不哭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她对那个男人说:“我把两个孩子托付给你了,你带他们走吧。”

我大声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和小妹妹就在这儿,和你在一起。”

她先是笑,然后就咳起来,嘴里有血流出来,我伸手去替她拭,却有更多的血从她嘴角涌出来,怎么拭也拭不完,我忽然恐慌起来,可是她还在笑:“我是不成啦,你带着妹妹,跟舅舅去吧。”

我哪儿也不肯去,我伤心到了极点,大声叫了她一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