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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恩(1011)

原本被少女喊住,打算静观其变的百姓们,这时候都稍微有了些耸动,有些人害怕得想要离开。

那少女急切地说:“哎,你们别怕啊!王爷只是不肯开城,也没说不替你们做主!你们有什么冤屈仇恨,哎呀,你们得有道理啊,只要是有道理的,快近前来排队,一一告诉王爷!”

燕城王看着那少女的眼神非常温柔,举起帕子咳嗽了一声,说:“缵缵,不要急。人心有不平之事,总会想尽办法来开释。若是走了,想必也不是很重要的冤屈。”

荆王趁势凑近燕城王身边,谢青鹤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能从他的口型变化判断。

他说的是,求王爷为国全身。

荆王竭尽全力想要避免燕城王陷入此时的处境,他不想让燕城王继续去跟韩瞿、王琥作对,他不想让燕城王与皇帝的关系进一步恶化,为此他不惜主动出面鞭打驱赶百姓,替燕城王处置乱局。

然而,燕城王并不领情。

已经有胆大些的百姓凑了过来,在少女缵缵的安排下,跪在燕城王跟前。

这人努力平复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照着地面哐哐磕了好几个头,抬头时眼中已经有了泪水:“王爷,小人有冤。”

燕城王虚弱地点点头,说:“你可自述。”

这人说的故事半点都不稀奇。

他原本是王都东边的一户匠人,做着烧瓦的手艺。朝廷征役,他因新婚刚刚娶了妻子,家里就让他的弟弟去服役做活。因家里比较宽裕,弟弟出门之前,家里准备了很多吃食,还给弟弟带了不少钱,希望弟弟在服役期间能过得好一些。

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的弟弟没有饿着冻着,却因为长得比较清秀漂亮,惨遭监官晋江不许写。

根据他弟弟逃回来时所说,弟弟知道这种事很寻常,也没处喊冤,既没有反抗也没有抱怨,反而很配合。甚至于监官想要杀死弟弟灭口时,弟弟也没打算反抗。

让弟弟起心反抗逃走的原因是,那群监官暗中商量,杀死弟弟之后,再给弟弟扣个逃役的罪名。

这时候秦廷征役的法令非常严格,逃役会牵连家人,轻则剥去匠户身份,重则全家剥皮挂路口。

弟弟走投无路之下,只得反杀了监官趁乱逃回王都,想要去衙门申告——他宁可以杀人罪被判枭首,也不能被杀死之后扣上逃役的罪名,害死全家。

“小人那兄弟走进了天京县的大门,再没有出来。”跪在地上的中年汉子眼泪簌簌而下,被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颊不住鼓动,“再过三日,衙门说小人那兄弟逃役,将小人的老父老母,新嫁的妇人,全都捉去挂在了墙头……小人因在外找人打探兄弟的下落,侥幸逃过了一劫。”

“此后小人隐姓埋名,烧毁面容,四处打听当年的内情。后来才知道,那时候在天京县做吏官的恶贼郑雄,正是被小人兄弟所杀监官梁茵的连襟。小人那兄弟刚刚走进县衙,就被他伙同几个吏官拉去了大牢,割了舌头拔了牙齿,骨头敲成几百片,活生生地‘杀了’两天!”

“王爷!纵然杀人该死,也该明正典刑。小人不敢为兄弟喊冤,小人的老父老母死得冤枉啊!”

不少人听了这人的哭诉都隐隐动容。唯独燕城王神色冷静,好像没有听见。

待那人伏在地上哭了片刻,燕城王才说:“你叫什么名字?你兄弟叫什么名字?事情发生的具体时间?”不等那人回答,他又吩咐身边的少女,“缵缵,你带人把他所述之事记下来。事情过了有些日子了,查起来比较费时,不要着急,查实在了再做处置。”

缵缵点头之后,燕城王又对那人说道:“我不说信与不信。你这件事我已经知道了,若是查清楚确如你所说,当日恶吏如何害你,今日如何治他。若你胡说八道,皆是诬告,也要自负责任。”

那人自然是发誓赌咒保证自己所说的真实性,燕城王也不为所动,说:“下一个。”

排在后边的是一个老者。

这位老者说的却是他家经营了五代的染料铺子被赭家抢了。

赭家是攀上王家才暴发起来的家族,这样的家族没有底蕴,也没有蓄养多少匠奴,吃穿花用都要去外边采买。赭家刚开始挑中了老者家的染料铺子染自家的布,接触日久之后,发现染料铺子挣钱,名义上说我就在你家附近开一家店,真正把店开张之后,就把老者家的店当作了自己的地盘。

“说是明抢,也不是明抢。只每日取染料就使人来小人家里搬,后来连搬也懒得搬了,直接帮着小人与客户说买卖,他家收钱,小人家出货。若是小人家不肯出货,买家就来找小人家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