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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36)+番外

皇帝大怒,站起身来拂袖而去,急急走了数步,忽又停下来:“来人!”

两名内官应声而入,躬身待命,皇帝回身指着如霜,额上青筋迸起:“给朕赐她……”方说了这几个字,但见她浑若无事,重又伏回榻上,侧影极美,眸上浓密乌黑的长睫,仿佛两双蝶翼微阖,无限慵懒之态。隔帘花影幢幢,映在她脸上。他忽然忆起最后一次往景秀宫去,宫女迎出来接驾,悄语回奏:“万岁爷,皇贵妃睡着了。”他“哦”了一声,放轻了脚步往槅中去,远远望见窗下榻上,她睡得正好,嘴角微噙着笑意,依稀让人想见好梦成酣的一缕香甜。她永远亦不会知晓他适才颁赐的朱谕,如果时光就此停伫,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可以在一瞬间即是白头。他立在那里,只不过数步之遥,咫尺间脚下却如同无声划开一道千仞鸿沟,此生再也无法逾越。

那是今生最后一次见到她,深秋澄静的日影透过窗纱,映在她的脸上,温暖而明晰的一点光,淡得像蝴蝶的触须,却无法触手可及。风吹过花影摇曳,眼前的容颜依稀如同在梦中一般,那些迷离的光与影,都成了瞬息光华,流转无声。皇帝心中一软,见两名内官仍毕恭毕敬的立在当地,只得改口吩咐道:“赐淑妃吐尔鲁新贡的葡萄一盘。”

还未到六月,新鲜的葡萄罕为奇珍,吐尔鲁一共不过贡来了两小篓,除去青紫不均、路上坏烂,所剩已经无己。赵有智心中暗暗好笑,待葡萄取来,亲自接了过去,吩咐送葡萄来的内官道:“回去吧,顺便告诉外边,皇上今儿不出去了。”

午后有一次例行的廷议,因为天气渐热,朝廷又在两处用兵,事情冗多,所以每日早朝不论,晌午后的这次廷议所议之事亦多。内阁诸臣都聚得齐了,在素日等侯传唤的照房里,有的三三两两,喁喁而谈,有的吃茶,有的闭目养神,有的还在斟酌奏本。豫亲王性子十分沉静,曲膝坐在榻上,只是将厚厚的一沓折子慢慢翻阅。天佑阁大学士程溥乃是三朝元老,在内阁中资历、年纪都是最长的一位。此时负手在屋中踱了几趟来回,看一看角落里的滴漏,见已经是申末时分,方停了步子,若有所思的道:“今儿皇上怕是又不出来了吧。”

第十二章,云鬓花颜金步摇(2)

话音还未落,已经瞧见帘子打起,一名内官进来,正是清凉殿执役的太监小东子,团团行了礼:“诸位王爷、大人,皇上今日不传见了。”阁中静了片刻,人人相顾,旋即响起轻微的嗡嗡声,程溥见小东子施了一礼,便要退去,于是叫住他,问:“且慢,皇上是否圣躬违和?”

小东子迟疑了一下,似不知如何作答,程溥道:“昨日的大朝,传免,今日的早朝,又传免,到了此时,廷议又传免,皇上若不视朝,总得有个理由。”他授太子太傅,乃是兴宗皇帝临终前指定的顾命之臣,谁知穆宗短命,自己这个太傅未能报答兴宗皇帝的知遇隆恩之万一,自责于心,痛悔难当。及至当今皇帝即位,他以大学士总领内阁事务,更是抱了鞠躬尽瘁以报圣恩的决心,所以督促皇帝有一种义不容辞之感。自从月前皇帝与内阁就如霜册妃之事起了争执,内阁因循祖制,坚称罪籍之女不能册封,皇帝却一意孤行,绕过内阁直接命礼部将册诏颁行天下,程溥气得数日称病不朝。等他“病愈”,皇帝却开始疏于朝政,起先的时候,只是免早朝。传了赵有智来问,他道是:“万岁爷素来体燥畏热,诸位大人都知道,每天只有子时过了,夜里静下来,凉快一些才睡得着,所以早上未免起得迟。”程溥不能公然指责皇帝,只“哼”了一声勉强接受。谁知皇帝渐渐更加疏懒,这几日来,更是与阁臣们连个照面都不打了。

此时程溥越想越怒,不由得骤然发作,小东子见他怒不可抑,吓得说话都结结巴巴了:“程……程……大人……奴婢是粗使的人,内头的差事,奴婢一概不知道。”

程溥越发生气,回过头去望着豫亲王,并不发一言,豫亲王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此事终还是落在自己肩上,他无声的叹出一口气,事态如此急转之下,实在出乎他的意料。送如霜至行宫的时候,皇帝将刺客一案揭过不提,亦未曾如何处置华妃。他心中还存了几分指望,谁知一至东华京,皇帝便要册如霜为妃,任内阁如何反对,连他亦私下里谏阻了数次,亦是毫无用处,眼睁睁看着册妃的诏书明颁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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