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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325)+番外

东辞顿了顿,影壁后正好走出两个衙役,抬着个担架,上头放着被烧到焦黑变形的尸首,古怪的恶臭飘来,霍锦骁捂了唇鼻。

他身子一侧,挡住了她的视线:“小梨儿,里面……没有活口。”

霍锦骁倏尔瞪眼:“什么意思?”

“死光了。”东辞听她提过梁俊毅,知道她与梁二、曲梦枝之间的交情,此番曲梦枝先去,若她再听到梁俊毅的消息,恐难接受,可再难过,他也还是要说。

轻叹一声,他在她愕然的目光下开口,极尽温和委婉:“起火地是梁家华禧堂,里边关了一十八人,除了老宅那边被掳走的那批人,还有在石潭这边的梁家人。一妻,四妾,三个儿子,两个媳妇,三个女儿,还有四个是孙子女……”

石潭港的梁家人,不就是梁俊毅?

他没明说,她却猜着。

短短几天时间,曲梦枝死了,梁俊毅也死了?她怔怔看着梁宅大门,梁俊毅在密室救她出来时的情景清晰可记,前些日子他在茶寮里说的话也字句可闻……

一转头,人没了?

“怎么会?”霍锦骁往后踉跄了半步,被祁望扶住。

“梁同康被人钉在正对华禧堂大门的树杆上,放血而亡。”东辞已尽量用最简单的字句来描述里面的画面。

梁同康是唯一一个留得全尸的人,并不是凶手手下留情,而是凶手将他以木钉钉在粗壮树杆上,割了他的大脉,让他血尽而亡,这样他才会在死亡的过程中目睹自己的亲人被活活烧死的场面。

霍锦骁掩着唇,深呼吸了几番,尽量控制好情绪,复又开口:“都烧成那样了,你认得出是二公子?”

“认不出。加上梁二,与先前掳走的人,数量上是对的。至于到底是不是他,还没定论。”东辞上前轻握她的手,“也许……不是他。”

他从来不在生死上给人留期待,不过面对的人是她,他很难漠视。

霍锦骁只摇摇头,待要再问,衙役走来,说是知府找魏东辞问话,东辞不能多呆。

“你去忙吧,我在那儿等你。”她指指墙根,脚步缓缓迈去。

东辞不拦她,看了眼祁望就随衙役走了。霍锦骁缩到梁宅的墙根下,蜷起身抱着双膝席地而坐,双目无神。旁边又有人坐下,是祁望。

“难过就哭哭。”祁望道。

女人还能哭,男人想哭是要被笑的,就这一点上,他羡慕她。

霍锦骁哭不出来,曲梦枝的死消耗掉她的眼泪,像干枯的树木,挤不出水份,悲伤堵在胸口闷得叫人想撕心呐喊,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祁爷,什么时候回平南?”良久,她问他。

“过两三天吧,你想几时回?”祁望答道。想回随时都能回。

“哦。”她没回答。

她从没这样累过,头搁在自己膝头,眼睛一闭,身边的声音似乎都远了,像另外一个世界的喧闹。

大门里尸首一具接着一具抬出,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从身量大小辨别出成人还是孩子,焦臭的味道越来越浓,尸体盖布之下焦黑如炭的手僵立着,还是生前垂死挣扎的模样,仿佛一碰就要碎成炭粉。

东辞进进出出地忙碌,很难顾及霍锦骁,只能时不时以目光望去,霍锦骁就那么坐着,像守宅的小石狮子,筋骨刚烈。祁望褪下外罩的薄袍正盖到她背上,她没睡着,察觉到有人给自己披上衣裳时就睁了眼,推开他的手:“我不冷。”

祁望淡道:“挡灰,披着吧。”

霍锦骁抬头望天,天空果然飘下黑色灰烬,一点一点,落到头肩之上,拈指一搓便化成炭粉,像凄哀的黑色大雪。

浓重的夜终于一点点褪去黑暗,光芒自海平线缓缓打开,天亮起,照着废墟上熬得佝偻了眼的人。火情已灭,附近的居民各归其家,围观者也散去一大半,官府的衙役来回巡检,恢复了长街的往来秩序。

东辞忙了一夜,这时方得闲,摘了褂子与口罩,往霍锦骁处走去。她看到他过来便抖着发麻的腿脚站起,却朝祁望开口:“祁爷,你先回码头吧,几天没出现,船上的兄弟惦记得很。”

“那你呢?”祁望也看到魏东辞。

“我回医馆。”她答得简单,将外衫递还给他。

回之一字,道出无尽亲疏差别。

祁望接过衣裳,不动。

“在这耗了一夜,累了吧?”东辞过来,冲她笑笑。

“哪有你累。能回了吗?”她有很多问题想问他,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能。”他道,正要与她并肩走去,忽又朝祁望道,“祁兄可得空,去医馆坐坐?”

霍锦骁有点诧异,转瞬明白。曲梦枝的死,只能问祁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