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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枭(26)+番外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知道这间废庙了。

“阿弥,这地方简陋,要委屈你在这里呆上几日。这些吃食你留着,明日我和六叔再来看你。待思雨成亲后,六叔会带你回云谷,那里很安全,还有许多小伙伴陪你读书认字学道理,我也会拜托我爹娘照顾你,毕竟你可是我第一个徒弟。”霍锦骁把他送到庙里,将废庙稍作打扫,捡来干草铺好床,又仔细交代一番,这才同他告别。

话音才落,霍锦骁就发现自己的袖口被他扯住。

巫少弥低着头,骨节握得发白。

“我不要跟着别人,你会回来吗?”

“会回来的,我可是你师父,不会丢下你。你在这里要好生练我教你的武功,等我回来了考校你。”霍锦骁柔声安慰他。

巫少弥手微松,霍锦骁往外迈了半步,他的手忽又攥紧将她拉住。

她转头,仿佛看到过去的自己,也是这般攥着东辞衣角,和他走过深山曲径、长街深巷,每每分别,她也总不肯松手。

“阿弥……”她轻叹,并无不耐,待要再劝,他的手已然松开。

“我在这里等你。”他退到漆色斑驳的神龛下,人被阴影笼罩。

霍锦骁看了他两眼,狠下心转身掠出废庙。

也许在所有分别之中,被留在原地的人,注定更难踏出桎梏。

————

离开废庙时已是金乌半垂,银钩浅挂,日月同临。霍锦骁施展轻功一路疾掠,她小小的伤心很快被抛到脑后。想到晚上能吃着孟坤婶烧的饭菜,和孟思雨说些体己话,陪六叔说几段书,和孟昭安抢西瓜,她的心就已经飞了起来。

天色慢慢暗透,连最后的夕阳余晖都消失不见,只留清浅月光将四周照出无数阴影,海浪声掠耳而过,越发清晰。

到了村口田梗上时,霍锦骁忽然间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

这个时间应该是村里各家各户用完晚饭,拿着大大的蒲叶扇子到屋外纳凉说话,消散一日疲惫的时间,孩子们会聚在村中的大榕树下玩闹,不该像今日这般安静。

静得……竟连一丝光芒都没有?

她停了脚步,站在村口的石牌坊下,忽觉海风冷得彻骨。

“阿嚏。”她很小声地打了个喷嚏,海风的咸味里夹杂着一股让人发怵的气味。

腥且甜,像铜锈。

属于血和死亡。

她的五感比一般人要灵敏,这气味让她很不舒服,如同一双无形大掌突然掐住喉咙。她蹙紧眉头,轻轻跃到最近的房子屋顶上,猫下腰纵跃几番,无声无息落到古钟楼上。

钟楼在村子中央,是村中最高的楼。

霍锦骁及目四望,村中黑灯瞎火,半点烛火都没有,宛如死城鬼村,只有越来越浓烈的血腥味,催人作呕。

不祥之感愈发强烈,她从钟楼上跃下,似蝙蝠般掠向孟坤家。只是还未到孟坤家,她就已看到数人横伏在路中央,而越往前,倒下的人越多,从钟楼往海边方向一路过去。

触目惊心。

钟楼乃是村民集会之地,每有急事发生,村长便会敲响此钟号令村民,看这方向应该是村民集中之后往海边去。霍锦骁落地,蹲到其中几个人身边,将人逐一翻转。

都是她熟悉的面孔,她出村之前其中一人还来过孟家听她说书,送了她两坛酒。记忆仍旧鲜活,可眼前的身体却已冰冷,衣上血色干涸,和巷间白壁上的污痕一样,大片大片,似压天阴影。

霍锦骁惊怒急痛,拔腿就往孟坤家跑。

一路上,全是村民尸体,村民们死时手里都还拿着棍棒铁器,仿佛以此为武器。路两边的屋子已被搜得凌乱不堪,随手推开一扇门,就能看到老人、女人或孩子的尸体,惊惧的表情、逃之不及的姿势,甚至于有女人被撕裳裂衣,裸/裎着伏在家中床榻桌上,未能瞑目。

“小阿勇……”

总喊她仙女姐姐,嚷着长大要娶她的孩子倒在自家院中的瓜棚下,手往前抠着土,挣扎着想要逃跑,身体已然僵硬。

霍锦骁捂着唇,脑中空白一片。

血腥味浓得像要钻进心肺、染入骨髓,天际银月清钩似鬼魅狞笑,扯着心脏,一下下的戳。孟坤家在村路尽头,孤零零的模样,围在院子前的竹篱笆已被踏平,孟坤倒在自家门口,一身的血,手里劈柴的刀还攥得死紧,孟奶奶倒在井边,孟婶抱着昭安一起躺在血泊里……

月色之下,全是充满惊恐却已僵硬的脸。

从进村到现在,她没看到一个活口。

————

孟坤家再过去些,是片沙滩,涨潮也淹不到那里。浩瀚大海诡谲难测,纵然无风无雨,也叫人心生敬畏,如天穹倒扣于地。浪涌阵阵,像三弦奏出的苍凉乐音,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