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七颗舍利(33)

没一会儿,他们各自散去,关了走廊上的灯,关了大门。这天井里是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一门老幼走了大半,本就不热闹的卞宅更显冷清。

怜江月回到床上,再翻开《既见妖魔录》,眼前蓦然浮现出低眉敛目,超脱于尘世之外,莹白发光的了却和尚来了。

了却和尚的形象是那么高洁,那么明净,冥冥之中自有一股吸引力吸引着人仰起头注视他——注视他天人似的外貌,注视他菩萨似的面相,注视他的慈悲,他的端方自然,他那挑不出一点瑕疵的五官……

一时间,怜江月心烦意乱,心浮气躁,平静不下来,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阁楼的两片斜屋顶压得他发闷,他便起了身,出了卞宅,在山间散步。

春夜的晚风吹来阵阵花香,怜江月手心那被毛刺扎过的地方痒得厉害,他极力压抑着抓挠伤口的冲动,在树林里徘徊了阵,愈发感觉无聊,索性下了山,出了村,搭车去了温州。

温州正是热闹的时候,路边的霓虹招牌闪着五颜六色的光,巨大明亮的广告灯牌悬挂在百货大楼的顶端,一会儿有个人在灯牌里走来走去,一会儿一只豹子好像要从灯牌里窜出来似的。街心公园里,音乐喷泉前,大大小小的餐馆里全都挤满了人。街上到处都是车,三三两两闲逛的人也多得是,大家都张张望望地,看见什么都很开心,看见什么热闹都急着要参与参与。

怜江月在市中心走着,看看这边的橱窗,瞧瞧那边大排长龙,引得人们争相在门口拍照留念的小店卖的是什么。他走走停停,到了一个人流稀少的僻静街区,一抬头,看到一两块挂在高处的蓝色霓虹招牌在一条暗暗的巷子里闪烁着。一个打扮花哨,抹了许多发蜡的男人从他身边经过。男人瞥了他一眼,转进了那条暗巷。

怜江月跟着过去。

打扮花哨的男人在巷子里走了几步,经过一间便利店门口时,回头看了看,看到怜江月,似是露出了个微笑,接着便继续往前走。男人走进了一间叫做“迷失深蓝”的酒吧。

怜江月也推开了迷失深蓝的门。门一打开,一卷宝蓝色的天鹅绒布便扑到了他身上,他分开这布帘,但见面前是个圆形的舞池,灯光很暗,音乐很柔和,舞池里一些看不清面目的人相拥在一起跳舞。

酒吧里有一个吧台,吧台上吊着一排明黄色的玻璃灯罩,吧台后是一面镜子,一些圆桌散落在舞池周围,空位很多。

怜江月没看到刚才那个男人了,吧台那里很亮。他坐到吧台去,要了瓶啤酒。

柔和的舞曲结束,音乐强烈了起来,节奏感很强,音量也很大,紫色的灯光闪来闪去。有人吹起了唿哨,酒保跟着音乐扭动身体,笑得很开心,他把手伸到了吧台下,吧台上方的黄色灯光随之暗了些。

“喂,帅哥!跳舞啊??”一个看不清样子的男人拍了下怜江月。怜江月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你等人啊?”那人问,他脸上的紫光一闪一闪的,很像《既见妖魔录》里写的一种没心没肺的青春妖。这是一种热衷霸占青年男女身体的妖怪,贪婪,无畏,喜新厌旧,反复无常,一照镜子便惊慌失措,流出宿主体内,改换皮囊,去别处作恶去了。

怜江月没回答,那人就拉了别人跳进舞池,跟着节拍,闭上了眼睛,和人贴着身体,尽情地摇摆。

酒吧里的音乐再没柔和过了,酒吧里的人不知不觉多了起来,又有不少人来找怜江月搭讪,要么找他跳舞,要么问他借火,要么想请他喝酒。怜江月没去跳舞,他不抽烟,他请了那个想请他喝酒的,看上去还没成年的男孩儿喝橙汁。

怜江月问酒保要他今晚的第四瓶啤酒时,酒保一把拽过他的胳膊,贴近他,嘴唇几乎碰到他的耳朵,呼吸喷在他耳后,和他说:“你眼光好高啊!”

怜江月拉过酒保的手,稍站起来,凑在酒保耳边说话:“我一米八七!”

酒保哈哈大笑。他和怜江月去了酒吧男厕所。

厕所里只有一洗手台的镜子挂着一盏发红光的壁灯,三间隔间已经被人占了两间了,酒吧里的音乐更大声了,震耳欲聋。隔间里显得静悄悄的。他们去了最后那间。

酒保的个子不高,身体很柔软,舌头也很柔软,随身带着两个安全饕,遇到怜江月,正是:闲人出门觅野食,粉蛇撞上出头鸟,两岸猿鸣收不住,黄汤化作一股白。(此处删改了:))

锈红的灯光下,恍惚间,怜江月似乎看到他正抓着了却和尚。

外头还是很吵,怜江月的心却静了下来,通体舒畅,怜江月舒出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