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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82)

不过半日,我便已经知道了这妇人的七七八八了。倒不是我多嘴去打听,我尚没开口,她自马车开始驶动,不再担心会被英布赶下车之后,就自己开始滔滔不绝地跟我套起了近乎。

她自称魏媪,本是从前魏国的宗室之女,家中亦曾有过万金。年少之时便与姑苏薄生相识结好,生下了一子一女。未料后逢乱世,魏国覆灭,薄生和儿子又相继离世,便只剩她和女儿两人在吴地姑苏相依为命,苦苦求生了。而今她听说魏国复立,国君便是从前的族亲魏豹,所以不远千里带了女儿北上,指望能投靠过去,求个富贵日子。

魏豹此人我虽未见过,但在彭城之时,却也曾无意听过。他本是魏国贵族,陈胜起义时立了他的兄长咎为魏王,后来章邯反攻魏,咎被迫自杀,他便逃到了彭城,向心借兵数千,回去攻下了魏地二十余城,遂自立为王。

听那魏媪讲完,我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作声。这魏豹现在虽是魏王,看起来繁花似锦,以后结局如何我虽不知,却也未必可靠,但我与这母女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有些话我自然也不便多说。

只是那魏媪却是个话篓子,说完了自己的事情,又开始不住口地夸赞起了我来,左一声“夫人花容月貌”,右一声“夫人一脸福相”,竟是没完没了。

我知道她不过是穷苦惯了,早已没了年少之时的风华意气,此时见我车马豪华,又愿意捎带她母女二人,所谓世人皆爱好话,她想必也深谙此道,便顺口胡乱恭维于我,想取我好感罢了。只是她可能也万未料到,我这个她口中“花容月貌一脸福相”的人,此时也不过只是一个没有上索的笼中之人罢了。

我对她的恭维实在是心生厌烦,又不好出声斥责,便看向了她的女儿。从上车到现在,她就一直垂头坐在角落,一个字也没有说过。

见我看向她的女儿,魏媪回身便在她身上拍了一把,假意斥责道:“羽,出门前我是如何教导你的?夫人善心救了我们母女,还捎带我们北上,你倒把嘴闭成了个不开口的蚌壳,连个谢字都未道过,像你这样的性子,就算到了魏地见了魏王,他又怎会看得上你把你收为姬妾,就算你好命做了魏王姬妾,又如何与旁人去争宠?”

她女儿被魏媪无端责骂,抬头怯怯望了我一眼,眼里隐隐已经是有了泪花在闪动。

我有些不悦,微微皱起了眉头。那魏媪何等人精,见我如此,以为被她说中,我确是在恼怒她女儿不知礼数,抬起手来便又要一个巴掌下去,被我托住了手。

“你女儿很好,你何必打骂不休?”

我的口气有些生硬。

她回头,朝我讪讪地笑了一下,慢慢缩回了自己的手。

薄羽此时终于抬起头,对我感激地笑了一下。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个女孩,就算一路无虞地到了魏地,最终也不过是被她一心贪求荣华富贵的母亲送进宫中,成为可悲的那所谓的“魏王”众多姬妾之一,然后,当这个短命的魏国再次覆灭,那时她又会是何等命运?

魏媪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又满脸堆笑地开始夸赞了起来:“夫人,说起我的女儿,倒是有桩话题好讲哩。在我家资颇丰之时,我也曾请相士许负为我女儿相面,她不过一眼便断言我女儿日后生子必定贵不可言。我从前还是不太相信,如今想来,我魏国复立,我送女儿前去投靠,若是被那魏王看中收了为姬妾,他日生个儿子,岂不是真的贵不可言?所以我就是拼了老命,也非要把她送去魏地不可。”

许负之名,我当年也曾从徐福口中听他与我言及。她是河内郡温城县令许望的女儿,据说出生时便手握玉片,玉上有文王八卦图隐约可见,仅百日即能言,聪颖异常。始皇帝闻讯,亦以为是吉瑞之兆,特意下令赐许望黄金百镒,以善养其女。最奇的是她尚在襁褓之中,家中有客来访,她见了来客,若是露出笑容,此人不久必定喜事连连,而若大哭不止,则此人去后必定招灾罹祸,长此以往,众人纷纷言及变色,不敢再入她家门,长大之后,她便成了当时名噪一时的相士。

对于这样的传言,我当时听了,不过是一笑置之,在我看来,这个许负应该只是一个星象或者周易研究者,而那些关于她的所谓神异之事,不过也是旁人,抑或就是她自己的穿凿附会罢了。魏媪请她为女儿看相,她便言人富贵,主家欢喜,她自己亦有所得,岂不是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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