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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56)

“叔父,姬公子,所谓尽人事,听天命。秦皇帝国,绝不会像他自称‘始皇帝’所希冀的那样,由他而始,继而万代千秋,你们尽可以拭目以待,数年之后,必有所得。”

我看向盖聂和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的姬良,如此说道。

盖聂点了下头,面上郁色,看起来消散了不少,而姬良,看了我一眼,眼里闪过了一丝惊异之色,这已经是我和他刚才见面之后,他第二次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我朝他微微一笑,这是我能露出的最美好的笑容了。

他一怔,很快,便也回以我一笑,笑容舒缓。

此刻,两岸苍茫野地,目下碧波涟漪,极目之处的宽阔河面上,几只鸥鹭盘旋在低空之中,偶尔发出几声鸣叫。

我的耳边,一声箫音响了起来,先是柔和甘美,渐渐变至低沉委婉,终于呜咽渐消。

我之前早已看见姬良的腰间,并未悬挂宝剑,只是系了一杆紫色四孔竹篴,所以听到这箫音,不用转头,便也知道是他在吹奏了。

我靠在船舱,缓缓闭上了眼睛,感觉着身下的这叶扁舟畅快地随流东漂而去。

☆、灯火阑珊

扁舟一路顺水,第二日行经了一个埠头,远远望去,埠头边停靠了十来条大小船只,岸上行人来往不断,看起来,应该是个人烟茂盛的集市之地。

盖聂上了岸去采购一些补给用品,更重要的是要去给我寻些有接骨止痛之效的糙药,经过了一夜,我腿上的伤处虽然疼痛并不厉害,但看起来有些发肿,怕日后留下后遗之症,他和姬良二人不顾我的再三阻拦,将船靠岸了。

他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左右便回来了,带回我之前告诉他的艾蒿、续断、rǔ香、没药等糙药和一些补给之物。上了船,他未作停留,立刻点了篙驾船离开了埠头。

“秦皇大怒,已经下令大索天下十日了,这里离阳武县近,街头已经张贴了索榜,不日便会传遍天下了。”

船到了水中央,他才如此说道。

我和姬良,对望了一眼,其实片刻之前,我和他便正在谈及此事。

风风光光的一次出巡,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搞得秦始皇狼狈不堪,他盛怒之下,绘了人形进行全国通缉搜捕,也在情理之中。

我取了糙药,坐在船头,捣烂了敷在腿上伤处,他二人坐在船尾,似是在谈论什么,我已经隐隐知道了,我和他,很快便会要分道而行了。

“阿离,公子尚有要事在身,稍后靠了岸边,便会取小道而走,我待你腿伤痊愈,护送你回浮梁瑶里,如何?”

终于,他们结束了谈话后,盖聂这样对我说道。

我默不作声,只是看了姬良一眼。

三人一起,目标过于明显,不若分开各自行走,这个道理,我自然懂得,只是……

我抑制住心中涌起的淡淡离愁,朝他微微点了下头。

他坐在船尾,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彼时,风猎猎作响,拂动了他的衫袖。

暮色渐暗,当天边的最后一朵云彩也收尽了它的余晖,他从一个看起来已经荒弃了许久的野渡上了岸,我看着他的背影,渐渐地变成了一个白点,最后终于融入了一片荒野之中。

“阿离,可出发了。”

我的耳边,响起了盖聂的声音。

我收回了那原本放得如风筝游丝般的视线。

小船继续在笼罩了暮霭的水面轻巧滑过,身边间或有渔船经过荡起“欸乃”之声,入我耳中,却不再如昨日那般的韵律了。

感觉到盖聂似乎在注视着我,我抬头,对他微微一笑,顺手取了一瓢上河之水,架起炉子,烧起了我和他二人的简单晚餐。

第二天,盖聂便负我上了岸,给了些钱暂借在了一偏僻乡野之处的一户农人家中,不到一个月,伤处便已痊愈,自己走了几步,所幸并无不适。

盖聂明日便要护送我回浮梁瑶里了,此刻我一人,望着身边侧塌之上已酣然入睡的农人稚女,脑中辗转不停。

我此趟外出,主要目的便是寻找吴延,此时小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人未寻到,又记挂家中吴母的病情,我此时,本也生了归去之意。只是我的眼前,总是闪现着他最后定格在我视线中的那个逐渐消失在荒野之中的背影,看起来,孤寂而又执着。

我始终无法入眠,心中躁乱一片。

盖聂次日等我,却久久未见我出来,等问过了那农人女儿,才知晓她一早醒来,我便已经不见踪影了,唯余地上我用匕首所刻的一行临别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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