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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5)

那男子渐渐地向我走来,终于停在了我的面前。

他头上戴了顶斗笠,压得很低,我看不清他的面目,虽然天气仍是严寒,他身上却只着了一件麻布交衣,衣长至膝,衣袖窄小,腰间系了褐色一条巾带,脚上一双麻鞋。

“小姑娘,你知道这里可有一位名叫徐夫人的铸匠?”他开口问我,声音很是低沉。

我看了他一眼,他便微微抬高自己的斗笠,我这才看清,他约莫三四十岁,面色微黑,眉长入鬓,目光如电。

我的心里,突然对这个陌生人产生了一种惧怕之感,尽管,这惧意稍纵即逝。

“没有听说过,您应该找错地方了。”我看着他,声音很是清脆地回答。

他闻言,目光里掠过一丝失望之色,又看了我一眼,对我微微颔了下首,便转身离去了。

我望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重新又回到了溪边,慢慢捶打着衣物。

刚才,我其实撒了个谎。

我知道徐夫人,因为,我的父亲,他的名字就是叫徐夫人。

尽管我的父亲是个猎户,来这里的差不多这两年时间里,我从未见他铸过铁,但是我有一种预感,他要找的这个名叫徐夫人的铸匠,一定是我的父亲。

而我,不想让我的父亲与这个陌生男子有交集,因为,刚才那短短的一个照面,我便感觉到了来自于他身上的肃杀之气,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尤其在这个人命蝼蚁,战乱不断的年代。

所以我撒谎,骗走了他。

洗完了衣物,我也无心再作停留,端了盥盆,便回到了家中。

将近黄昏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归来,只是,令我目瞪口呆的是,和他一起归来的,竟然还有早上那个被我骗走的陌生男子。

我躲在了门后,从罅隙里偷偷打量着这个男子。

他似乎和父亲很熟,两个人几乎是并排着走进了我家的篱门,走得近了,我便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徐卿,没想到你的女儿竟然如此调皮,早上我明明已近你家门,却又绕了过去,到了邻村,寻人打听,这才又返回。”这是那陌生男子在说话,但他看起来,似乎对此也并不十分以为意。

我的心微微一紧。

他身边的我的父亲呵呵笑了起来:“庆轲兄,我的女儿阿离精灵古怪,你可莫要见怪啊。”

我见已经躲不过去了,便从门后现身出来,朝着父亲叫了声阿爹,又转向那被我父亲称为“庆柯”的男子,笑眯眯行了个常礼。

“你这丫头,早上见了叔父,为何还要诓骗于他?”父亲的口气听起来有些严厉,但眼里的笑意却是丝毫未减。

我做出一副天真的样子笑道:“阿爹,叔父早上问的是铸匠,不是猎户,所以阿离说没有。”

父亲和庆柯对视一眼,两人都笑了起来,庆柯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他的掌心,竟是异常粗糙,老茧横生。

父亲剖洗了今天得来的猎物后,便和庆柯两人到了内室相谈,我便到厨房烧了两碗ròu,一盘野菜,一锅菽饭,送了进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们二人畅谈正欢,桌上的酒坛里,酒水已然是空了大半。

“赵政暴虐无道,狼子野心,去岁就占了邯郸,可怜我赵国无数子民,流离失所,提及此人,无不暗地里咬牙切齿,偏偏主上无能,我等却又空自奈何!”父亲背向我席地而坐,我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仅从声音,就可以得知他此刻脸上那悲愤之意。

到此的将近两年时间里,平日里,我从未听他在我面前言及半句国事,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父亲谈及此,所以我分外注意,出了房间,便悄悄掩藏在门外偷听,他二人此刻饮酒正酣,谈性方浓,绝未料想我会躲在外面偷听。

“徐卿所言甚是,想我庆柯,祖上曾为齐国大夫,我堂堂王孙,七尺昂藏男儿,枉自平日以豪侠自居,今日又受贵人以命相托,岂能坐视不理,不报这知遇之恩?实不相瞒,在下寻访徐卿到此,并不是单单为了叙你我十年之旧,更是有一事相求。”

透过门fèng,我看见油灯之中,庆柯的双目闪闪,脸上满是兴奋之意。

“哦,庆柯兄只管道来,只要在下做得到,绝不会推辞。”父亲信誓旦旦。

“好。”庆柯猛地用手中的木箸击打了下桌上的陶盆,发出了一声清越之音,他将头靠近了父亲,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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