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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炉小篆香断尽(175)

我很快就下了论断,这个孩子,完全继承了他母亲薄姬的性格。如果不是我知道往后命运会加诸在他身上的厚爱,我很难相信,他就会是这个王朝将来那个万人之上的人。

刘恒病势越来越重,薄姬悲痛不已,除了喂药,便只剩日夜守在她儿子的榻前默默垂泪。

比起这位哀痛的母亲,我却不大担心。因为我知道,刘恒最后一定会成赢家。但是半个月后的有一天深夜,我却被心腹侍女的拍门声惊醒。她告诉了我一个消息,我那个病重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终于还是熬不过,刚刚死去了。

当我上气不接下气地赶到时,迎接我的是魏媪一双只剩了无边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啊夫人,他死了,他竟死了!”老妇人倒在地上,状如即将堕入地狱的亡灵,声音痛苦而压抑,“竟会真的死了!这么多年,他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我把他当宝一样地养大,挖了我的心肝捧上也乐意。现在他没了,全完了……”

比起薄姬因失了儿子的悲泣,魏媪的痛苦更加直白和市侩。而我,只是定定望着那具僵卧在榻上的蜷缩躯体,脑子成了空白一片。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这个注定要非同寻常的孩子,最后竟这样死在了我的面前?

刘恒是个不受宠的儿子,但终究是帝王之子、代地的王。他死了,不可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从世间消失。

第三天,我决定去面见臣,请他将薄姬和身死的刘恒送入长安,魏媪却在我临上马车的一刻,冲出来死死扯住了我的裙裾。

“夫人缓步,暂借一地,我有话要说!”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在这个老妇人的一双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冷静,决绝的冷静。

“夫人,代王他不能死。若就这样死了,我的女儿、我的儿子,从此都将没有出头之日。”

老妇人说话的时候,她并没有下跪,而是直直地立在我的面前。

寂静内室的金炉里,正点了一支宁静的小篆香。仿佛惊动了香,青烟忽然在空中扭曲成团,这才渐渐散尽。

这样的魏媪,让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淡淡厌恶。我揉了下额,随口敷衍道:“嗯。可是,他已经死了……”

“不,夫人,他还可以活着继续去长安见他的父皇,只要夫人您愿意!”

魏媪立刻接口我的话,神情开始微微激动。

我的厌恶更甚,皱了下眉,正要起身,她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夫人!老身曾见过夫人府上的小公子,与代王竟有几分神似,且年岁身量俱是相当……”

这大约是我这一世里听到过的最匪夷所思的一句话了。

“住口!立刻带着你们的人,滚出长沙国!”

我勃然大怒,一颗心跳得几乎蹦出喉咙。下意识猛地拍桌,感觉到手心一片火辣,这才惊觉自己竟然也会发这样的怒火。

老妇人的面上并无丝毫惧色,迎上我的目光,用一种我这一辈子大约也学不会的冷静语调,克制而清晰地对我说道:“夫人,请听我说完,您就知道我并没有在痴人说梦。代王自出生起,就与他母亲幽居在掖庭一角,无人问津,后又被丢在代地多年,到了如今,宫中的那位天子与天后,长安的文武百官,只怕连他的脸是圆是方都记不清,小公子这样随了我这一行入长安,他就是代王……”

“啪”,魏媪的脸被我抽到了一边。

盛怒之下,我竟打了她一巴掌。

这于我绝对是失控了。我本绝不会对旁人动手,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个老迈的妇人。

我冷冷说道:“老夫人,我敬你半生谋划,实在不易。但这样的事,还是不要痴心妄想。你把你的女儿和外孙当成投机的筹码,我却绝不会用我的冬子去做任何的交易,哪怕这是一桩稳赢的交易……”

“可是夫人,我若告诉你,那孩子自己已然应允了呢?他对老身说,只要他自己应允了,夫人您就一定不会反对。”

我所有的愤怒和惊讶,都被魏媪这不慌不忙的一句话给堵住了,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这个老朽却精明的妇人,她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夫人,”魏媪看我一眼,不慌不忙地继续说道,“老身自问并非糊涂之人,看人更不会走眼。我那孙儿,性子懦弱无用,像极他的母亲,日后即便侥幸成人,恐最多也不过安稳度日。小公子若也与我那孙儿一般的人材,老身自然不敢生出非分之念。实在是与小公子一番叙话下来,老身佩服至极。只要夫人点头,从这一刻起,他就是代地的王,天子的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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