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无良(92)
“酒楼龙蛇混杂,你就真以为没人看见你的模样?若是顺着你八弟查下去,把你扯出来,张家会放过你?如今几乎整个朝堂的臣子都动了妥协迁都的心思,朕要抗战,耗死三王的实力,全靠三朝重臣张家带头撑着,他家现在翻了脸,你让朕如何自处?嗯?”
“是,我做错了。”
我默默掉泪,看着他,笑了:“我没想弄死张达亨,谁让他躲在暗处堵我!那是他自找的!”
李昭冷笑了声,松开我的下巴,站直了身子。
“他和张素卿联手毒害丽华,害我被辱,我能咽的下这口气?”
我豁出去了,朝他吼。
李昭长长地出了口气,摇摇头,语气软了几分:“妍华,你不该私下动刑,若他真有罪,自有律法来……”
“我呸!”
我朝李昭的靴子吐了口,踉跄着站起来,喝骂:“你早都知道张家对我们高家做了什么,你就是不管不问不动。律法是什么东西,那是保护张达亨这种畜生、约束制裁我和八弟这样的人的东西,十三年了,我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中,无人渡我,我只能自渡,我告诉你李昭,人就是我杀的,我绝不后悔,再让我活一回,我照旧下手。”
李昭怔住,定定地看着我,没生气、没发火、没斥责,看了眼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大福子,冷不丁说了句:“行了,这事到此为止了。”
“不行。”
我亦看了眼大福子,头昂扬起:“我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会无耻到让无辜的人给我顶罪。”
“妍华,朕已经让了很大一步了。”
李昭双手背后,冷冷地盯着我。
而此时,胡马公公亦小跑着上前来,他没敢触碰我,颇有些急得跺了下脚,劝我:“夫人,您何必自寻死路,跟陛下犟呢?您已经大不敬了,莫要……”
李昭一个冷眼横过去,胡马倒吸了口冷气,立马低头闭嘴。
“妍华,朕要给张家一个交代,必须交出去一个人。”
李昭皱眉,道:“你决定了么?”
听见这话,我的头阵阵发晕。
果然啊,最是无情帝王家,当遇到大局,旧日的那点情分根本算不得什么。
“决定了。”
我闭眼,深呼吸了口气,点点头,手附上平坦的小腹,泪眼盈盈地看他,哀求:“妾死不足惜,能不能等妾将孩子生下来……?”
李昭没说话,转身,朝四方扶手椅走去,他默默地坐下,疲累地扶额,揉着太阳穴,最终叹了口气,给胡马使了个眼色。
胡马会意,摇头轻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挥挥手,立马有嬷嬷端过来碗热水来,他从瓷瓶里倒出颗丸药,捏碎了,撒进水中,随后用勺子搅匀了,给我端了过来。
天又开始下雨了,很冷,点点滴滴落在那晚黑乎乎的药里,漾出一个个小涟漪。
这便是我的结局?
我一笑,没有泪,只有疲惫。
后悔来长安么?
有点,如果我老老实实地待在云州,待在曹县,待在梅濂身边,日子虽说无聊窝囊,时不时受点气,可也不至于丧命;
不过,来长安后我爱了个薄情人、尝过一点点男欢女爱,怀了个孩子,手刃了仇人,也算恣意了。
陈砚松说过,你原本是有凤命的。
原本。
那是什么意思,可惜又无奈的意思,我终究没这个命。
我看见大福子拼命地往我这里爬,要阻止我饮毒,可却被侍卫们死死按住;
我还看见满手是血的云雀放声大哭,求我别喝。
好得很,来长安交了两个过命的朋友,也不枉了。
我哭得浑身颤抖,我真的不服,可我只能端过药喝。
我看向李昭,他扭过头,不看我。
我凄然一笑,道:“妾就要走了,陛下能不能帮妾做几件事?”
“说。”
李昭淡漠道。
“四姐、八弟如今都有自己的日子,陛下帮妾看着些,若能扶持……”
“好。”
李昭答应了,问:“还有呢?”
我一笑,他答应的好快,真的一点情都不施舍了。
“还有、还有……”
我浑身发软,细细地想:“头先妾给梅濂寄了封和离书,这兵荒马乱的,也不知他收到没,妾真是不想和他过下去了,求陛下帮妾从他家脱身,日后他若是在北,就将妾埋在南,妾实在不愿见他了。”
“好!”
李昭闭眼,紧紧地抓住扶手,咬牙问:“还有呢?”
我不甘心,还想拼一次,看能不能把自己这条命保住,于是泪如雨下,痴痴地看着他,柔声道:“陛下就算政务繁忙,也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您、您才三十出头的人,就有了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