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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无良(43)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放心吧,小人手底下有分寸。”

大福子眉一挑,凑近了些,道:“您八弟已经娶妻生子,日子到底不能和过去比,他而今在毛记刻书坊找了个活儿做,一则贴补家用,二则书坊里有学问的先生多,也能沾沾光,给他家那两个小子教点学问,也省了一大笔进书塾的银子。”

我鼻头又开始发酸。

八弟是家中老幺,虽说是庶出,可深得父亲的溺爱,小时候也像御史夫人的那个孙子般,是个坏透了的家伙,打人闹事是寻常的,后头也学了那些纨绔的勾当,不在学业上心,成日家飞鹰走狗,和那些大家公子吃酒逗乐,还欺负家中姐妹,从前冲撞了我不少次。

他瞧不起我嫡女的做派,我看不上他不学无术。

后来高家败落,八弟仿佛一夜间长大,还记得当年年仅十四的他拖着断腿,来狱中看我和丽华,隔着栅栏,他一手一个,抓住我和丽华的手,哭得眼泪鼻涕齐流:“放心姐姐,我在筹钱,一定会把你们买回来的。旧日里我结识了好多王孙公子,他们会帮我的。”

……

我知道,八弟当年肯定受了无数白眼和奚落,这样的成长方式,太残忍了。

“夫人,到了。”

大福子低声说。

“啊?”

我一怔,回过神儿来。

车里闷太久,我下了马车,抬眸瞧去,毛记刻书坊近在眼前。

一股浓郁的墨臭味儿扑面而来,进出书坊的,要么是打杂小工,要么是戴着儒巾的先生,鬼使神差,我看向书坊旁边的一处茶寮。

那里头站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三十左右,样貌十分的俊秀,这样冷的天,穿得甚是单薄,袖口沾了好几块墨渍,眉眼间带着生活压下来的疲惫,他一瘸一拐地走到最里头,给自己的碗里又添了些滚水,从怀里打开个布包,取出干粮,泡进茶水里吃。

茶寮掌柜摇头笑笑,让小二去切些辣萝卜来,打趣:“我说高瘸子,您这日子过得也忒省了,舍不得点油灯,蹲在灶火跟前做校对、抄书,眼睛都快瞎了,你姐姐不是御史府里姨奶奶么,怎么不接济你些。”

“哪里就瞎了,莫要胡说。”

高瘸子笑着摇摇头,并不把这些话放心上,闷着头只是吃干粮,没有碰人家送他的辣萝卜,不知是不是想起御史府里的四姐,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佯装眼酸,偷摸用袖子抹去眼泪,谁知却将墨给弄脸上了,甚是狼狈。

我心里梗得难受,脚一软,差点跌倒,幸好大福子在后面扶着我。

“哎。”

大福子叹了口气,低声对我说:“您八弟在这条街面上口碑不错,哪怕穷死,也不占人一点便宜,话也少,从不沾惹是非,人家打他骂他,他笑呵呵就过了,生的两个儿子也争气,于读书上天分甚高,又肯吃苦,想必日后能在科举上挣一番出路。”

我点点头,刚要问两个侄儿叫什么,忽然,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我抬头,与八弟四目相交。

那瞬间,他手里的茶碗掉到了桌上,汁水顺着桌角流下,弄脏了他的衣裳,他目中满是震惊与不可置信,盯着我,嘴半张着,叫了声:“姐。”

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叫谁姐呢。”

茶寮掌柜取笑他:“你姐正在御史府里吃燕窝呢。”

我不敢再待了,转身就走。

“姐。”

我听见八弟大声喊我,回头一看,他愤怒地推开挡住他的客人,一瘸一拐地跑着追出来了。

我不能停,起码现在还不能认他。

我手忙脚乱地上了马车,让大福子赶紧离开。

“姐!”

我听见后头传来嘶声力竭的男人叫喊声,心疼的厉害,我掀开车帘,看了眼。

八弟跪坐在地上,一个大男人哭得伤心:“姐,我对不起你啊,我没用,没把你救出来。”

我用力地揉着心口,一个人在车里,放肆地哭。

十年生死,两茫茫。

多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和四姐、八弟坐在一起吃饭;

多希望有一天,四姐不再卑微委屈,八弟不再清贫隐忍;

我会用尽全力,让这一天早些到来。

忽然,我听见大福子轻叩了下车壁,紧接着,他递进来一方干净的帕子,轻声道:“擦擦罢夫人。”

“多谢。”

我哽咽着,用帕子擦去眼泪,苦笑:“让你看笑话了。”

大福子嘿然一笑,隔着车窗,说:“夫人是长安城的牡丹花,谁会笑话你呢,都在惊叹您的美丽。”

我笑笑,疲惫地窝在软靠里,闭眼养神,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了,我也醒了。

我揉了下发酸的眼睛,准备下马车,谁知大福子忽然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