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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无良(3)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我瞬间耳热脸红,这算什么,好心好意送他香囊,竟被他给无视了。

到底年纪小,我当时气得都要哭了,站在拱门边不动弹,拼命把眼泪咽回去,心里骂了几百遍他,这般不开窍,以后还怎么过日子,真不解风情。

忽然,我看见李昭停下脚步,他好似有些激动,紧紧抓住香囊,也不结巴了,朝我疾走了几步,道:“妍华,跟我走吧。”

我瞬间高兴了,瞧,这块呆木头还是蛮顺眼的嘛。

“多谢王爷的美意。”

我抿唇偷笑,暗道:和他走了,岂不是话本里的私奔?亏他说得出来。

我猛地想起李易安那首词,“和羞走,却把青梅嗅。”,我忙逃了,然后转身,对他屈膝笑道:“那个……明年见。”

李昭亦笑得开心,像个真正的少年郎。

忽然,他怔了怔,眼里闪过莫无奈,叹了口气,笑道:“好,明年见。”

明年,没有明年了。

后来,陛下接连废了皇后、太子。

追封李昭的生母为贵妃,进而追封为后。

李昭有了名正言顺的身份,入主东宫,他的太子妃姓张,叫素卿,是我闺中最要好的密友,后来当了皇后,母仪天下。

如果当年我留心些,会发现素卿在做公主伴读时,就很关心李昭,总送他些小东西,一盏茶、一块芙蓉糕、一支狼毫笔……

素卿那时候说,他是妹妹的未婚夫,母妃早逝,旁人都冷落笑话他,可怜哪。

一个女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对一个男人好,更不会看见这个男人就脸红。

更何况天潢贵胄人家,凡一举一动,皆关系家族前程。

若父亲再谨慎些,嗅觉再敏锐些,便会察觉到,李昭当时已经和张家暗中联络。

若我当时答应李昭,同他走了,会不会逃过一劫?

不会。

张家容不下我,素卿容不下我。

十六岁的我,住在雕梁画栋,眠在高床软枕。

不知道未来要面对什么,更不知道,刀已经悬在了脖子上。

第3章 蝼蚁 狱中的风雪

曾经,我一直认为人生是能一眼看到头的。

十七岁前在闺阁做姑娘,优雅闲适

十七岁后给皇家做儿媳,养尊处优

日子如李易安词里写的那般,与他欢好时,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怨他时,谁伴明窗独坐,我共影儿两个。灯尽欲眠时,影也把人抛躲;

等他年岁大些后,跟前难免会出现别的女人,我当然会吃味,不高兴,可这样的事我在家中见多了,父亲有好几个妾室呢。

王府家大业大,我虽年轻,但也要打理得有模有样,偶尔举办贵妇人雅集,我必会进退有度,不堕了国公嫡女的名头。

我想了十七岁后的很多愁、很多笑、很多泪,唯独没想到,尊荣富贵会在一夜间烟消云散,十七岁的生辰会在狱中度过。

李昭就藩后,长安忽然发生了很多泼天的大事。

先是太子和晋王夺嫡,然后是东宫巫蛊之祸,再是姑母骤然薨逝,据大内传出的消息,说姑母和桩谋害皇子的陈年旧案有关。

父亲被牵连进太子和姑母案中,被官家拿走。

紧接着就是抄家、锁人、发卖,一样不落。

我的华服被剥去、首饰被拔掉,披头散发地叫人锁了去。

家族中男子为官的细查、年幼的拷打下牢,女眷则被关在内狱。

狱里不会有高床软枕,不会有汤婆子香炉,有的只是恶臭的墙壁、糟污的破碗、比石头还硬的泥地……夏日炎热,腐肉会生蛆,而到了寒冬,风雪不知从哪个缝儿里钻进来,如刀般往人身上扎。

为官的父亲、叔伯和兄长早被处斩,成年男子被流放,年幼的无罪释放,而我们这些女眷,会被发卖,为奴为婢。

一开始,狱中家人还多,慢慢的,就冷清了,最先没了的是祖母和母亲,四姐姐被仇家买去,不知是死是活,五姐姐撞墙自尽,宁死不屈。

最后,只剩下我和七妹妹丽华。

丽华和我同岁,只比我小一个月,她生的比我还要好看几分,冰肌玉骨,人比花娇。她虽是庶女,可却要强得很,在家中没少和我拌嘴,见我定了李昭,缠着父亲去求姑母,也要嫁个王爷哩。

狱中的风雪严霜,并不曾消减丽华半分姿容,她虽说衣衫褴褛,指甲缝儿里都是脏污,瘦的只剩一把骨头,可还那么美貌动人。

祖母没了,我和丽华曾整夜痛哭;

天实在太冷,我们抱在一起取暖;

没有饭吃,我俩分一个发了霉的硬馒头。

为了打发这绝望无际的日子,我们用尖锐的石子儿在地上画出棋盘,空心圆圈是白子,实心是黑子,盘着腿“下”一整日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