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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无良(24)

作者: 小夜微冷 阅读记录

于是那晚,我找到了陈砚松,告诉他,我必须亲手了结掉陆令容。

陈砚松笑了笑,说:“知道了,即刻安排。”

时隔多年,我又一次踏入了内狱。

这里的味道刺激着我的记忆,血腥、闷、臭……特别熟悉。

从这种地方走出去的有三种女人。

一种是死人,譬如丽华。

一种是疯子。

最后一种,就是我这样的女人。

当我见到陆令容的那刻,我就知道她是我这样的女人。

瘦弱、单薄,头发已经有一掌长了,盘腿坐在角落里,用石子儿在地上默写《妙法莲华经》,周遭的墙壁上,刻着她以前写的诗词。

看见我进去了,她没理会我,眼神空洞,失魂落魄地写字,像个疯子。

我端着油灯,挨个儿看石墙。

不得不说,她真是个有才华的姑娘,写的一手好魏碑,作的诗或哀怨缠绵,倾诉了自己爱而不得,与情郎离心;或郁郁不平,叙述生平的抱负、痛苦和不幸。

我走到她跟前,停下,低头看着这个清秀的女孩,问:“你知道我是谁么?”

陆令容没说话,依旧写字,仿佛没看见我似的。

我笑了笑,又问:“你知道我和盈袖什么关系吗?”

陆令容顿了顿,面无表情的将地上的字用手擦去,重新写。

我踩住她的手,看着她痛苦地呻.吟,笑道:“盈袖的名字是我取得。”

不得不说,这真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

她哭了,跪在我脚边,那样的无助,是啊,这丫头父母双亡,家财被亲戚夺走,身患顽疾,心有抱负却被左良傅羞辱,爱慕表哥却看着他另娶别的女人。

真的很可怜。

“对不起。”

陆令容嗓音嘶哑,给我道歉。

或许有人认为,我会放过她。

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再说了,盈袖毕竟没死,这丫头罪不至死,关几年,小惩大诫,左右她出狱后嫁不了人,无权无势,翻不起多大的浪。

十七岁的我,兴许就宽恕她了。

可三十岁的我,绝不会。

某种意义上说,我是盈袖的母亲,我想天下所有的母亲都不会饶恕毒害她女儿的人,即便这个人很可怜,向你求饶,真诚悔过。

我蹲下身,捏住陆令容的下巴,强迫她与我对视。

我没有质问她为什么伤害无辜的盈袖,为什么下毒,没意义,我给她讲了个故事,一个叫高妍华的故事。

故事讲完后,我问她:“如果你是素卿,会让高妍华活么?”

陆令容笑了,绝望而悲痛。

我知道她听懂高妍华的故事了。

因为,我和她是同一种人,我们最大的本事就是忍耐,我们可以等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只等那个适合的时机,瞅准了,向仇人插上致命一刀。

陆令容仰头看着我,摇头苦笑,说:“我害了一个梅盈袖,却得罪了一帮惹不起的人。”

她掰着指头数:“梅濂、陈砚松、陈南淮、左良傅、袁家兄弟……”

数到后面,她数不清了,自嘲一笑:“我知道表哥的性子,等过几年事情淡了,他估计不会折磨我,虽然和我不会像从前那样好了,总不至于要我的命。袁家大爷看出这点,坚持把我送入狱,我想着,不就是坐牢嘛,就几年的功夫,等出去后,咱们再好好算账。我以为这事过去了,命保住了,没想到会遇见你。”

我莞尔一笑,轻抚着陆令容乌黑的头发,削瘦的脸庞,柔声道:“你真觉得他们会放过你?你真觉得袁文清把你送入内狱,是发慈悲?或是公正?他心里很清楚,只要把你从陈家弄出来,就会方便他人处置了你;陈砚松更是心里有数,所以把他儿子骗去了江州。”

陆令容愣住,笑得凄凉。

她跪下,双手合十,朝北边磕了个头,痴痴地盯着墙上刻着的佛经,闭眼,说了句:“若有来生,我不再为人,太苦了。”

我走过去,用白绫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悬挂在房梁,等了一盏茶,或许一个时辰,等她不动弹了,死透了,我才离开了牢房。

出去的时候,我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

可能下辈子,我也不配为人,杀孽一起,再也无法回头了。

但我绝不后悔。

从内狱出去后,天已经亮了。

我看到了陈砚松,他站在老槐树下,等着我。

清晨起了雾,有些冷。

我和陈砚松并排走在洛阳的街上,其实我同他没有多少交情,但因为盈袖,我们竟像认识了许多年,可以一起去早市,一起坐在长凳上,问店主要两碗馄饨。

我给他碗里加了点辣椒油,他给我加了点醋。

不熟,但又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