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3)

她把桌上已经放温的可沛利递给孟凡，自己又从冰箱拿了一袋新的，拧开盖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看对方挂了电话，问道，怎么？

孟凡苦笑一下，说，晚上饭局delay，闻橪侄子出车祸了，就是你们那趟，说是他们家在国内没什么人，只能这个姑姑去处理了。

她嫌弃地看了一眼手上的可沛利，自己转身去冰箱换了袋冰的，继续对喻计程说，热搜的事也搞定了，没有刻意去压，也亏得刘勇那小子现场上蹿下跳够热心，现在网上全是心疼你救火反烧身的。

喻计程摆摆手，本来也没当回事，她生平最烦心疼这俩字。

这话落在孟凡耳朵里，气得她一巴掌把手上的饮料拍在喻计程胳膊上，车祸也不在意，杨寻那个垃圾也不是事，我看下次……喻计程被冰得一哆嗦，又看孟凡好端端的突然爆发了，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一踮脚坐到书桌上，反手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黑色的备用手机，按了几个键，清晰的录音在房间里回荡开来。

孟凡渐渐收声，偌大的办公室只剩下手机里传来的含糊人声，混合嘈杂的场景音，铺满整个空间。细听下来，甚至还夹杂着一种诡异的钟表滴答声，她一晃神，发现那走钟声其实来源于墙面上喻计程淘来的古董钟。——但也只这钟声了，录音里的狂欢猝然陷入与此前截然不同的混乱，真正的混乱，孟凡手心微湿，分不清是汗还是刚刚沾上的冰水，她偏过头去看，惊讶于那录音只有短短的五分钟，喻计程对上她的眼神，笑了笑，手指一划将录音删了。

她看到了文件上自动保存的地址，二环路西一段。喻计程说，小姐姐，我可就给你一个人听过，这种东西一曝光，杨寻八辈子运势都完了，我现在不在意他捆绑炒作，以后嘛，也不介意这录音人人手机里都出现一份。孟凡嘴上投缳赴水，大义凛然，实则内心商人本性，万事最怕做绝，就连一肚子冷言冷语，此刻也只化作了两个她最关心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被喻计程否定了，第二个问题被喻计程否认了。否定与否认，孟凡到底比较不放心否认的那个，于是又问了一遍——你当时真的不在现场？

喻计程摇摇头，无奈看她，真的不在。

第3章 2

直到八月底，喻计程带着团队卷铺盖进了剧组，也没吃上和闻大导演delay的那顿饭。

她先入为主的认为，当初那会面是孟凡攒的局，只为让她进组前认个脸熟。却没想到在抵达蔚县后的开机仪式上，第一次见面的闻橪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大大方方对喻计程道了个歉。

这桩事要等她日后认识闻橪很久，才品的出，这人当下其实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未曾刻意。她生长在每一分空气都充斥着眼色与规则的世界，却固执地以自己的方式呼吸。

而喻计程此刻才第一次见闻橪，听她一板一眼地讲『约你吃饭，又没去，真抱歉』这十个字，却只当她双商捉急，含糊应下便不动声色看起众人反应，周身有好事者接过话头，调侃闻程二人原来关系非常，她干脆厚起脸皮，挑了一部闻橪早年不见经传的电影，大赞其为沧海遗珠、囿于时代的绝佳之作，自己十分喜欢。

这种场面话的回合，如果对方再追问，那您最喜欢这片子里什么角色？或是，我的其他电影您也看过吗？就太不懂得人情世故了，所以闻橪只是笑了笑，也没夸张的与她互捧下去，而是轻描淡写地，将几句勉励之语分摊到在场的一众演员身上，不褒不贬，却暗含肯定，让大家十分受用。

剧组一个统筹趁此时气氛正好，招呼大家集合拍照，喻计程被众人簇拥着，也不知在何处站定，心里只想着：闻橪刚刚的精彩发言与自己所想的双商极低实在不太相符，她不是不会说话，却为什么要借吃饭爽约这种无关痛痒的小事来拔高我与她的交情？随即又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喻计程啊喻计程，面都没见过的大导演，不过是跟你多说了两句话，哦不，一句话，你就觉得人家是在跟你攀交情，真是有病。

她刚回过神来，听见前面摄影小哥飞快引导2——3，茄子！然后咔嚓一声，周围都鼓起掌来。喻计程甚至没来得及收起她那嫌恶的表情，再环顾一圈看看自己的站位，心里一叹，完了，闻橪这女人害我。

果不其然，开机仪式一结束，喻计程那张严肃中带着不耐的死人脸给了八卦媒体巨大的鼓励，措辞也不再小心避讳，什么『喻计程合照未站C位甩脸色』、『昔日影后沦为心机女二背后三两事』散布在各大论坛角落，隐隐有三人成虎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