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柯(11)

身旁闻橪疑惑地嗯了一声，打开双闪，这才发现靠山崖那边的碎石中间还停了一辆车，位置不太对劲，看样子是撞上去了。她不敢打电话，示意喻计程将车窗打开一点，凑过去看，果然是胡制片人的车。

喻计程缩起背，躲窗外扑进来的水花，头抵上闻橪撑在前座的胳膊，于一阵扑面的山雨泥土味儿里嗅到细细的香柏尾调，她对那车的境况没多大兴趣，扫过一眼，就知道撞的不算严重。

闻橪关上车窗，重新启动车子，对她解释道，是胡朔的车，看得清里面有人么？

喻计程眯起眼睛，隔着黑洞洞的窗子，努力分辨其中是否暗含着一对克拉克盖博的小胡子，她跟这个制片人仅在中秋晚宴上吃过一顿饭，其本人也不常出现在片场，不想今天如此凑巧，同被一场塌方困在了山上。闻橪小心操控着车子试图靠近，到底多年好友，神色中隐约可见担忧，喻计程则自顾自怀着别的念头，想起这个胡盖博在酒桌上左拥右抱，此时宝马香车，总不至于寥落到独自一人吧。想完又觉得自己心思恶毒，打起精神帮闻橪细看车内情况。

这段路是个小上坡，车子一路缓慢爬升，等到距离不足三五米时，只见挤在乱石深处那辆车正启动着，还真是辆宝马。后座上两道人影攒动，喻计程越看越不对劲，关了车内灯光伸着脖子看去，一只手把上旁边的方向盘，猛拍两下，嘴上不知骂了句什么，压低声音对闻橪说，停，停。

闻橪显然也看到了，停车关掉前灯，跟喻计程一样凑到挡风玻璃前，眼神随着雨刷器一动一动的。

那是姚清清吧？喻计程又骂了一句，转头问她，是胡盖博和姚清清吧？

胡盖博这个叫法让闻橪愣了一下，又马上反应过来。她自己本来也震惊中夹杂着膈应，被喻计程这么一弄，顿时哭笑不得，只说，他们什么都听不到，你能别这么压着嗓子说话么。

前车里没开灯，映着还没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却更显暧昧，胡制片连外套都没脱，女主角那头已经是白花花的一片了。闻橪没眼看，缩回来时看到喻计程仰靠在座椅上，表情淡淡的，仿佛刚才爆粗口的是另一个人。

她一咬牙，看好方向，把手刹直直地放了下去，坡度虽然不陡，一路压着泥泞碎石，走势仍然恐怖。喻计程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回头看看背后路况，却在目光触及前方那辆宝马时停了下来，看雨幕里动态的两个人影逐渐拉远，直到视野里再也没有火热的纠缠。她转过头，问重新停好车的闻橪，你怕我偷拍他们？

闻橪不脑也不回避，反问她，你跟姚清清，什么过节？喻计程说，你觉得呢？

她小了你将近十岁吧，能有什么深仇大恨。

嚯，喻计程说话间，又不知不觉回到了一贯的呛人味道，闻大导演，多亏你不做警察，杀人放火的犯罪分子码成一排，您动动嘴，年龄差十岁的全给我放了。

闻橪笑笑，看来真是玩命的大仇了。

她频频朝后座回顾，喻计程不明就里，虽然心里不太痛快，还是问了句怎么了。

刚刚倒车蹭着了，闻橪回答。

她想起方才车尾好像确实有异响，慌乱中没来得及理会，动静似乎还不小。闻橪好好的车在乱石中剐蹭这么一道，其人也看不出多大懊恼，沉默半晌，只突兀说出一句，LX570顶配，不是什么很贵的车，但我很喜欢。

喻计程撇撇嘴，正想安慰两句，哪知对方并没有在等她的回应，话锋一转，声音沉下去——你为什么会觉得，我冒着么大险，还撞了自己的车，就为替前面两个人遮掩点丑事？

她习惯了对方浮云淡薄的好脾气，此刻突然遭受质问，竟有些无措起来，幸好闻橪赌气般关掉了车里所有的灯光，一片幽黑里，她的错愕隔着两个泾渭分明的方寸座椅，暂时得以保留在自己的天地。

黑暗中，低低的音量似乎被适当放大，她又问喻计程：

我又为什么会觉得，即便明明白白表达出讨厌，也只用力拍戏，用专业去赢对方的人，看到这场面第一反应会是偷拍呢？

对啊，一瞬间，喻计程竟有点想问，为什么呢。

闻橪啊，闻大导演，你这么横冲直撞的，就把车倒下来，自己慌张，车也遭殃，为什么呢？

我该觉得是为什么呢？

她其实可以想到最合情理的那个答案，但这个情境里，闻橪所扮演的角色也太善意，太可爱了，不符合两人顺路一程的关系，也不符合这场突如其来的无望大雨。

第5章 4

陈金洲简直怀疑这个姚清清是个多重人格患者。

奋力拍了几周新戏之后，俨然又回到了从前那副天生我才的样子，该偷不该偷的懒一个也不放过，轮到亲自上阵时，NG十几条才差强人意，下场依旧走路带风，自认演技已是同辈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