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罪(1343)+番外

阿月，我现在的痛你必定也会痛上几百倍，这就足够了。

士兵将芷澜拖出去，她笑得张狂而肆无忌惮，到不像是去赴死，像是去参加一场赴宴。她或许至死都觉着想要的就必定要靠自己去争取，这本是无错，错就错在她将人命当成了赌注。

“宁朝夕，你就不该杀他。宁朝夕……我爱不起的人你也休想爱得起，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所爱，孤独终老，哈哈哈……”她的笑声凄厉狠毒。

百里无殇在外看到被士兵拖出去的芷澜，他神色阴霾，大步朝着阿月的住处走去，在那一刻他分明担心着她。这本是个无关轻重的丫鬟，但他知道阿月素来重情，她心里该会怎样的难受呢？她身边的人一个个都离去了，她是否还能承受得住这份悲伤？

“阿月。”百里无殇撩开帘子，见到的就是即将昏倒的阿月。他在惊呼声中将她抱上了床榻，入目的便是她憔悴不堪的脸，以及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眸子。她是那么轻，轻到他都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她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在心疼的时候又忍不住责怪她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伤害自己，难道他们会比她自己更重要吗？他轻轻叹息，见阿月睁着眸子，她的眼中是空茫的，像是坠入了他人的梦中无法醒来，怎不让人担心。

他轻声劝慰道：“从我被人追杀，我的母妃死于非命后，流落他乡的时候起我就问自己，为何命运要对我这么不公，我明明是个生来富贵的皇子，可我一生的遭遇却比寻常人家的孩子还不如，我的命运多舛，但我不信命。我被欺压被追杀，我在隐忍时苟且偷生，我为了活着没有什么事不能做的。你或许会看不起这样的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这样卑躬屈膝的自己。但从那时我就发誓此生只为自己而活，绝不会为了任何人伤心难过，无论是谁都不够资格让我折磨自己。我说这些是让你明白，除了你没人能比自己更重要。”那些从苦痛绝境中活过来的人大概更能明白这句话的意义。

阿月何尝不明白，她也是从绝境中走过来的人，她的人生旅途中从未一帆风顺，她想要的从来都靠自己而来，所以才会格外珍惜那些爱护真心待她的人，自然也包括她真心相待的人。可那些人，不管是好的坏的，终究还是都离她远去了，只留她孤独一人来承受悲伤。

百里无殇的话对阿月丝毫起不了任何作用，她凝望着虚无的空茫，像是毫无生气的布偶，似乎外界任何声音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她在意的不过是世间最简单的温情，然而她也终将逝去，就如芷澜所嘲笑的，一无所有。她爱的与爱她的，都离开了，就连她所期望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来。

御医又亲自熬了药端来，百里无殇接过后喂到她嘴边，他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做着一个动作，阿月不动也不闻，任着他将汤药洒到被褥上。就听得百里无殇无奈道：“你就算自己不想活，难道也不想你肚子里的孩子活吗？”

他的话终于激起了阿月一点知觉，她轻轻抬手抚上了肚腹，那里不知何时又有了个孩子，或许是上苍得知她太爱那个孩子了，也或许是在冥冥中给了他们个成全的机会。可为何是在这时，偏偏是在这时得知，她什么准备都没有，就连身体都是最糟糕的。她成日成夜的睡不好，为了战事辛苦劳累着，甚至还几次在伏击中受伤，就连上次的腹痛都极有可能是动了胎气，只是她自己不知罢了。她在怀着这个孩子的同时怀揣着国之大事，她的心里装了许多人，唯独没有他或她。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因果，她在失去一些的时候又得到了一些，她以为她再也撑不下去了，但这个孩子的到来似乎又给了她力量，让她明白无论她失去多少，无论来来回回走了多少人，她都要有勇气活下去，就像她的孩子那般，坚强的面对这个世界的残忍。

百里无殇见她有了反应，将靠枕替她摆好，重新喂药，不管她是为了什么，只要她还没对尘世放弃，他就始终相信她能好起来。心里的伤口或许永远都不会好，但时间能将疼痛掩藏，假以时日她会将伤痛压在心底，因为她根本来不及悲伤，她还有太多的事等着，新的生命能抚慰她悲恸的伤口。

“我要回去，送我回去。”百里无殇用绢帕擦拭她唇角的手僵硬在原处，他的心里微微一阵涩痛。他知道这本是他们最好的结局，相识过一程相忘于江湖，便不会有伤害，也就不会有伤心。然而他们之间，当真就如所想般毫无交集吗，还是只是他的妄想呢？

“好，我送你。”他真就放下一切去送她，看她情况到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她的脸色依旧惨白，百里无殇担忧问道：“你还好吧？”他是怕她会想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