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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曾识朱颜(9)

“若菱,”我起身走过去:“我昏迷了多久?”

“一天一夜,”她说:“这样长的时间,足够我去一趟单府,再回来。”

“你都知道了?”

若菱点头,琴声哀惋。

“不过一面之缘,你竟然对他如此……”

“难道,我们这样的青楼女子,就注定没有一个安身之所?”若菱的眼泪滴在琴弦上,弦断了,发出刺耳的声响。我第一次见她流泪,没想到是为了一个男子。想起她曾戏谑地说,世间男儿皆薄性,我就是乐意看他们千金买笑的丑态。而现在才知道,原来女子是注定堪不破一个情字的,任她烟视媚行冷傲骄矜,也会渴望一个相爱之人,和一处安定的归宿。

若菱哭了彻夜,第二天却又像没事人似的,穿梭于觥筹之间,笑靥如花。我知道我并不曾真正懂她,一直以来我最在乎的只有我自己。我想寻找我的过去,所以才对青芜产生了一种依赖,我希望可以通过他看清楚我脑子里那个模糊的影象。

那段时间青芜频繁地出入风月楼,与我饮酒谈笑。若菱偶尔也会来,她抚琴,我跳舞,但我总觉得青芜满足的神态间,隐藏了更为深挚的忧虑。那将息未息的惆怅,说不出,全都郁结在心里。

很长一段时间过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晋王李景遂,在前往洪州的途中被其下属袁从范毒害。来风月楼的客人原本很少谈论政事,是以隔了一个多月我才听人提起。那晚他们地议论,李景遂、皇太弟……这些字眼萦绕着我,我的舞步莫名地凌乱起来。

又是一夜,掉入恍惚的梦境之中。

清晨,黎明还在末梢,有着雾气渐弥的浑浊光线。大街上一阵喧闹,凌厉的呵斥声伴随着急急的马蹄。我走到窗前,一队人马已经走远,隐约可以看见他们光鲜的衣着,为首之人想必非富则贵。

我习惯了在每个月的初七到庙里进香,当我看见那个紫带青衫的男子,忽然间心头有一阵极为强烈的不安的感觉。他没有看见我,彼时他正同一干随从从寺院门口经过。他微微仰着的头,那一抹孤傲,一份冷凝,以及眼中泄露出的勃勃的野心,都在我看他的那一个瞬间刺入我的心脏。我后退,手肘撞到硬邦邦的墙壁,我却忍了疼,不敢出一点声音,好象是怕被他发现。

是夜,青芜来找我,看上去颇为慌张。他问我:“霓裳,你可愿意跟我离开这里?”

我愕然:“青芜,为何突然要走?”

青芜似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半天回不出一句话,只是说:“霓裳,我必须走。”

我叹息:“你走,又何必要求我跟你一起。”

我知道自己这话很绝情,青芜的眼神里瞬间布满了哀伤,以及不可遏抑的怨怼。“霓裳,我以为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心意,我以为,你也是跟我一样的。”

是的,青芜,我也以为。只是,你这样突然出现,突然说要带我离开扬州,我才明白,你不是那个让我奋不顾身的人。我无法跟你走。

青芜悻悻地拂袖而去。

没几日,满街都张贴了告示。风月楼的姑娘慌慌张张地议论着,那告示上要通缉之人竟是单青芜!她们冷眼看我,都说单青芜是我的常客,若是有麻烦,不要连累了风月楼才是。我讪笑,但其实内心无比惶恐,总有说不清的预感盘旋着,尽管青芜已经离开了扬州城,但事情究竟会就此终了,我一想起,心中便极为忐忑。

尔后,单家被抄,一家老小五十几口人全数流放。惟有青芜在逃,官府的告示被雨淋湿了被风吹烂了,但始终没有撤去。衙门差人来传我问话,公堂上我反复说的只有那句话:“我不知道单青芜的去向。”

我是的确不知道,但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说出来。姑且不论我是否相信青芜会杀害自己的表兄,我心中的另一个疑窦,已经足够叫我不敢轻举妄动。阮集安分明已经死去多时,之前单家的人异口同声,说他是顽疾缠身,以至暴毙。何以官府又会突然重审此案,而且查办得如此严格?

并且,我也是如今才知道,那阮集安是三年前被朝廷罢免的官员,在扬州颇有点势力。他原是工部侍郎李徵古的门生,而这李徵古,对曾经的燕王,也就是当今太子李弘冀,鞍前马后言听计从。

不知道,是事情越来越复杂,还是我的思绪越发紊乱。从衙门出来,我的身体里仿佛有一处不可控制的角落,逼着我不断地叨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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