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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眸(8)

这句话与其说是给阿鸢听,倒不如说,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房里安静了许久,突然沈绛叹了一口气,“倒是可惜了。”

“什么可惜了?”

沈绛:“我的袖箭竟没能收回来。”

这样的袖箭乃精铁打磨,磨成细细一支,但是箭头锋利,穿喉刺骨。

是个杀人的好东西。

只可惜箭头太难制,丢一支少一支。

那个被杀的匪首在她眼里,还不如这一枚箭头重要。

*

“小姐。”

一个朗然的声音在厢房外响起,是卓定。

阿鸢因去楼下要热水,因此沈绛起身过去开门。

只是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口齐齐站着的护卫们,就连受伤的护卫,竟也来了。

“你们……”沈绛望着他们。

可她的话只起了个头,面前的护卫们竟齐齐单膝跪在她面前。

作为领头的卓定仰头望着她:“小姐,我等愿誓死追随。”

沈绛望着面前齐跪着的众人,心头虽感动,眼神却清明又冷静:“我知你们自幼长在沈家,但是我此番赴京之凶险,相信卓定已经告诉你们了。未来所遇之事,只怕会比今日小小的匪患更可怕数倍。”

“诸君此去,可能连性命都会丢在那里。”

她虽然感动众护卫的不离不弃,却并不天真。

京城对寻常百姓来说,或许是人人向往的繁华之地。

这里住着大晋皇朝最贵尊的一群人,是周邦国上列心中的上朝天都。

可这里也是最尔虞我诈的地方。

况且父亲如今深陷囹圄,她这个罪臣之女,只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鱼肉。

卓定抬头,漆黑眼眸盯着她:“永隆七年,我父亲战死在乌伦河,我母亲带着我艰难度日,是侯爷将我们母子接到衢州照顾。我在沈家学的一身本事,就是为了保护小姐安危,如今侯爷出事,我岂有弃小姐不顾的道理。”

“属下也是,属下爹爹是永隆十一年战死的,被侯爷挑中到小姐身边,才习得这身武艺。”

“三小姐,不要赶我们走,当年我爹随着侯爷战死都不怕,我这个当儿子的,哪有遇到这么点小事就逃跑的道理。”

沈绛站在门口,听着这一声声恳求。

直到卓定又说:“三小姐,兄弟们都知道您进京想要干什么,您是想要救侯爷。我们也是,我们都不信侯爷贪功冒进,侯爷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却落得这样的下场,我们都不服,我们也想救侯爷。”

“属下们人微言轻,甘愿小姐驱使,哪怕做个跑腿打探消息的也好。”

沈绛看着眼前这群少年郎们,最大也不过刚及弱冠。

他们长于沈家,学于沈家,从小到大耳边听着都是父辈们征战沙场、抵御外敌、护我河山的热血故事。

他们虽都不姓沈,可是一身忠骨,却早已经刻入骨髓。

曾经沈作明是他们心目中的战神,这十几年来,因为有沈作明的存在,才让北戎各部无法踏进大晋边关一步。

可如今这个战神却败了,不仅惨败,甚至还被背上了那样的骂名。

这一路上,并不是只有沈绛一个人听到沿途那些对沈作明的责骂和诋毁。

他们同样也听到了。

这些少年郎们知道沈绛进京目的,他们也想去拯救那个心目中的战神。

“好。”沈绛温柔而坚定。

她心头犹如被猛烈地撞击着,一圈又一圈荡着涟漪,她朗声说:“我们虽都不是行伍之人,但是我父亲与诸位的父亲,乃是军中袍泽。从今日起,我们虽为主仆,但我视诸位为我袍泽。”

众人齐刷刷的抬头望着沈绛。

谁都没想到这样人比花娇的三小姐,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们离开之后,沈绛轻轻关上房门。

时至今日,她似乎明白父亲当年的安排。

说起来,沈绛的身世也颇为曲折。

她乃是长平侯府的嫡出小姐,却从刚出生便得大师批命,说她命格多舛,不适合养在京城这样的贵重地界。

若想平平安安活到及笄,需得将她养在有山有水之地。

沈作明的祖籍衢州,倒是一处山青水绿的好地方。

于是她打小一直养在衢州,从未去过京城。

年幼时,她每月最期待的便是从京城送来的东西,有阿娘和姐姐写给她的书信。

那时候她盼着能读书认字,这样就能自个读懂阿娘和姐姐写的信。

她虽有父母和姐姐,却仿佛被遗忘在衢州这小小的地方,这里是困与她的囚笼。

到了她懂事后,那些攀附着长平侯府的沈家族人,虽也恭敬待她。

可孩童打打闹闹时,难免会闹出嫌隙。

于是便有闲言碎语落在她耳中。

“她算是什么侯府嫡小姐,侯府受宠的小姐都生活在京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