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慕竹青(2)

作者: 狸猫想吃abo小甜饼 阅读记录

月眉笑着圆场,收拾桌上的衣服:“你不舍得让阿姜劳累,那就让我代劳吧。”

我看见笑得一脸温柔的月眉,口中莫名蹦出一句:“绣竹,只准绣竹。”

月眉望向沈藏青,征求他的同意,沈藏青见我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只得无奈同意。

月眉是沈藏青买下沈家大宅后,请来入住的第一个人。与之前请来的沈管家、沈厨子不同,沈藏青明确对她说,是请她来沈家,与我为伴的,所以,月眉不像沈管家、沈厨子那样,她不姓沈。

在邀请月眉入住沈家前,沈藏青非常郑重征询过我的同意。在与我有关的事情上,他总是小心、严谨,又慎重。

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我们不是一直这样过来的吗?

禁不住我的反复追问,他憋青了脸,才吐出这么一句:

我怕你寂寞。

我哈哈拍床狂笑,拉住沈藏青的衣角,不让他逃离,去降温份外暗沉的耳根。

我同意没多久,月眉就住进来了。见到月眉,我才明白沈藏青的用意。虽然月眉从不说她的来历,但一个人的举手投足,是骗不了人的。假如我和月眉穿上一模一样的衣裳,站在众人面前,来玩猜猜谁是沈藏青妹妹的游戏,我一定会被认为是沈家小姐的丫鬟。所谓的千金大小姐,不都像月眉那样,会女红会曲艺,就连走路,都是婉约流转的风姿绰约。任凭谁也不会相信,月眉与野丫头似的我同龄。

沈藏青的用意,我是知道的。无非就是希望将月眉放在我身边,期盼个近朱者赤的潜移默化,让我也能学得品行端正些。他却也不曾想,人又不是待入缸的布,想要染成什么颜色,就能染成什么颜色。

沈藏青不能,阿姜自然也不能。

阿姜这个名字,起初并不属于我,而是属于在沈藏青刚与我作伴的日子,策表哥送我的一只雪鹰。它通体白羽,瞳孔深黄,煞是漂亮,据说是北莽雪山捕来的珍稀,生性高傲,不易近人,难以捕捉。策表哥曾经有一只用作捕猎,我看过甚为欢喜,一直吵闹着也要上一只,求了数年,才如愿以偿。

我尝试以肉糜和鲜肉去驯服它,结果却不如沈藏青随意对它发出的一声口哨,它跟沈藏青的亲密劲,反倒是他更像是雪鹰的主人。只有这时我才会追在沈藏青的后头,像个小跟屁虫,盼望也能跟雪鹰玩上一回。若是我逗弄它过了火,它便会以尖喙在我指上狠狠一啄,火辣辣般疼。见它火爆的个性,与瞳孔漂亮的颜色,我为它取名为阿姜。

幼年的我,厌烫惧辣,最怕便是黄姜,认为它是天底下最辣的东西。可我又偏偏体寒,一到冬天,总得喝一杯杯滚烫的姜茶驱寒,不然的话,手脚冰冷,肤色铁青,整个活死人似的,半夜要是站在走廊上,能把过路人吓个半死。父亲为我请过不少名医,就连号称包治百病的神医溪古,也对我的体寒毫无办法,只有那辣得喉头说不出话来的姜茶,才是我的良方。黄姜、阿姜,都是我爱不得,又弃不得之物。

可惜的是,世上已再无雪鹰阿姜。它才归我不多时日,便死在了我童年时的一场大火中。

在我七岁那年秋夜,家中忽起大火,火势凶猛,目光所及之处,熊熊金光,刺瞎眼般地亮,什么也看不见。我听见各种熟悉的陌生的声音在惨叫,几名忠心的家仆驾了马车带我逃离火场,我在慌乱中稍稍定下神,才发现沈藏青和阿姜皆不在我身边。

傍晚入夜前,我又淘气捉弄沈藏青。将困着阿姜的笼子,挂在了柴房的屋檐上,如果不特意爬上檐梁,是绝对发现不了的。接着我骗沈藏青说阿姜飞走了,让沈藏青去后花园的竹林里找,找不到就不许他回来见我。结果整整一顿晚饭,也没有见沈藏青现身,想必他是在偌大的竹林里迷了路,一时半会寻不到归途。

现在火势这样大,柴房又那么多柴火,一定会烧个通透吧,如果沈藏青还没有找到阿姜,它被锁在笼子里,肯定凶多吉少。

那沈藏青呢,竹林茂密,小径错综复杂,他出来了吗,逃离那场大火了吗?我不敢去想。

我望着马车身后的金色火光,似乎离自己越来越近,要烧过来了。马被大火烧着了鬃尾,不受控要挣脱缰绳,身边人将我推出车厢,我被狼狈地掼在地面,全身火辣辣地疼,好像刨了几大桶姜片,往我身上每处狠狠地搓。我被刺目的金光照得不住眯眼流泪,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阿姜和沈藏青,也如我现下这般疼吗。

疼晕过去前的我还不知道,那将是自己记忆中最后一次,分辨得出世间的所有颜色。

上一篇:所见成林 下一篇:少年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