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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他晚来疯急(147)

——“你说你阿爹从不给你出宅门,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就在屋里,阿爹哄我睡觉,我一醒来,哗,好大的雪,阿爹也哗。”

她的眼前渐渐蒙上一层水雾。

不是她太好骗,而是这事着实太天马行空了。那么多明显的讯息,从遇见他的第一天起就纷至而来,但她从未联想过。

魏尝,卫敞。魏尝,卫敞。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这两个名字。

风声,浪声,雨声,鼓声,无数纷扰的声音混杂在这两个名字当中,激荡在她胸臆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怎么就没想过呢。

她缓缓抬起眼来,看着魏尝一字一顿问:“从来就没有什么卫厉王的幼子,你就是卫厉王?”

魏尝艰涩地点了点头。

她继续道:“你从三十一年前来,那次在雪山,是你到这里的第一天?”

他再点头。

“阿郎就是当年被调包到卫王宫的那个孩子?”

他还是点头。

薛璎张张嘴又顿住,再出口时,声音微微颤抖:“你们来这里寻找薛嫚的转世……我就是她的转世,我跟她……长得一模一样?”

魏尝的头点不下去了。

但她也不需要他回答了,自顾自道:“所以,初遇那天你就拼死救我,后来又费尽心机接近我,一边撒谎骗我,一边又一次次帮我,什么都不要只要我。”

她说着说着居然笑起来,魏尝忍不住倾身上前一点,拿掌心覆住她冰凉的手,说:“薛璎。”

她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断续着又笑了一声,把手缓缓从他掌心抽出,身子一颓,靠在了车壁上,唇角笑意苦涩又惨烈:“对,你提醒我了。薛璎,薛璎……不止是你,早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被视作薛嫚的转世。我得到的疼爱、偏宠,我手里的地位、权势,所有一切,不是因为我是我,而是因为在先帝眼里,我是薛国那位公主,是卫厉王的君夫人?”

魏尝不知所措:“你别这样。”

她点点头:“是不该这样,承蒙这张皮囊,让我得到了那么多……”默了默,再次自我肯定般点点头,“嗯,托她的福。”

“薛璎。”魏尝再次上前去,叫完她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该解释的,他早就全都解释了。但他也清楚,那些解释管不了用。

任谁也不可能一时之间轻易接受,自己十六年的人生都是虚无的泡影,都是寄生于另一人而活。哪怕那个人也是她,可她没有那些记忆,注定无法感同身受。

她现在受到的冲击与伤害,不止是他带来的,还有陈高祖,甚至魏迟。

半晌后,他只能说出最没用的三个字:“对不起……”

薛璎将手扶上前额,垂下眼,默了默平静下来,说:“我想先回府了。”

这话摆明了要与魏尝划清界限,他却装听不懂,道:“我送你回去。”

她摇摇头:“让我一个人回去吧。”

见他不动,她露出恳求的神色,重复道:“让我一个人回去吧。”

魏尝“嗯”了声,转头下了安车。

*

薛璎回府后就进了卧房,一直到夜里也没见出。魏尝能入公主府,却见不着她面,没办法只好叫魏迟去请她出来用膳。

魏迟只道阿爹惹了阿娘不高兴,就在门外使了浑身解数哄她,装可爱也装了,装可怜也装了,愣是没成功。

父子俩只好端了晚膳到她卧房门前,坐在台阶上捧着饭碗吃,凄惨得公主府下人目不忍视。

薛璎知道他们在外面,却躲在床帐里一动不动。

魏尝有什么错呢?为了薛嫚抛家弃国,逆天改命的他没有错。他的谎言背后都是因爱而生的苦衷。他的一切隐瞒,她都能够理解。

可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却是另一回事。正因为他没有错,她才更难过。

哪怕她真是薛嫚的转世,也和她不一样。假使她不是生了这副皮囊,他还能喜欢上她吗?如果三十多年的那个薛嫚现在突然活过来了,他会选择留在她身边,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去?

她知道这样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也知道就算问了也得不到答案。但她控制不了自己作假设,而后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

魏尝一直在门口坐到该入睡的时辰,到底不忍叫魏迟陪他干熬,就把他抱了回去,不料扭头再来,却见薛璎卧房门开了,而里边空无一人。

再问仆役她去了哪里,一群下人个个缄默不言。

得,一朝回到一年前,他在这里又没地位了。

薛璎却正身在前往参星观的安车上。

她现在大概有点懂得世人为何对神明如此看重了。她一个本不信天也不信命的人,到了真正困惑不得解的时候,竟也无能为力,唯有仰赖神明的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