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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敌他晚来疯急(114)

薛璎被气笑,轻轻碰了碰自己肿起来的唇瓣,“嘶”了一声。

*

约莫一个时辰后,魏尝悄无声息潜入了参星观。子时已过,整座道观陷于一片黑暗中,唯有后院一间低矮简陋的丹房燃着烛火。

幽幽光亮,像在刻意引人前往似的。

魏尝没听薛璎的那句“别暴露”,翻下屋檐站在后窗前,默立几个数后,听见里头传来一个声音:“进来吧。”

他屏息细辨周遭动静,确信这里只此一人,推窗而入。

丹房内,一名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子正往一座丹炉里投药粉,头也不抬问:“信士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魏尝将手搭在腰间那柄太霄剑上,保持戒备上前:“仙姑若是不知我为何而来,岂会深夜在此等候,又怎能容我入门?”

她一边捣药一边答:“白日黑夜,参星观来者不拒,贫道惯于深夜炼丹,并不知信士会来,更不知信士为何而来。”

“是吗?”魏尝也笑了笑,“我以为仙姑或许等我三十年了。”

她垂眼瞧着丹炉说:“听信士声色,似乎不及而立。”

“似乎?仙姑号称能够算常人所不能算,怎么竟连在下的年纪也吃不准?”

“窥探天机须折阳寿。贫道想为世人多解几年惑,便不将阳寿浪费在信士的年纪上了。”

“那么东宫之祸,就是仙姑拿阳寿换来的天机?仙姑人在世间,心在世外,为何帮她,为何参与皇权政斗?”

她摇摇头:“贫道不明白信士的意思。”

果真如薛璎所料,她不会承认的。

魏尝转而再问:“那就说点仙姑听得懂的,劳请您替我解上一惑。”

“信士请说。”

“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宙宇万物,皆有不可违背的恒定之理。倘若我逆天改命,是否可算违背此理。”

她点点头,阖上丹炉的封盖,说:“若当真逆了天,自然算。”

“既然如此便算违背天理,那么此事日后叫人知晓,叫多少人知晓,又有何干?如果仙姑不惜阳寿,掐指一算便可知尽世间事,仙姑的后人若继承您的道术,将来也是一样。即便我不说,旁人亦可探知真相,然而真相暴露的结果,为何叫我无辜背负?”

她笑了笑,眼角挤出一丝纹路,慈眉善目,瞧着倒是和蔼近人,终于看了魏尝第一眼:“天道自有其理,凡胎肉体,何来逆天之能?天道赐予信士机会改命,那便是天的旨意,信士怎知所谓改命结果,不是恰好顺应天理?倘使未改,或许才叫天理不容。”

魏尝一噎:“您的意思是……”

“天道永远不会自相矛盾。”

魏尝瞠目半晌,心中雀跃狂喜起来。

她的意思是,巫祝之所以能够送他这一程,并非他一介凡人所能,而是顺应了天道。既然天道允许他来到后世,便不可能作出自相矛盾的决定,再将他送回。

所以,难道是巫祝那个死老头骗了他?送他到三十年后而非十五年后,兴许也是蓄意为之?

魏尝咬牙切齿,爆了句粗口:“天杀的,我把脑袋悬裤腰上半年,满嘴跑马车跑得头发都差点白,居然……”

“道观净地,还请信士注意分寸。”

“哦,哦。”他接连“哦”了两声,对眼前人略略起了几分敬意,却恰在此刻,听闻丹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提剑起身,迅速看准后窗,不意这位观主却淡淡看了眼一旁一面厚重的帷布。

他看懂她眼色,飞快闪身到帷布后躲避,随即隐约听见一阵古怪响动,像是她提起了一把笤帚,将他因跋涉山路,靴上粘来的泥巴轻轻扫去。

与此同时,外头传来叩门声:“观主,我采药回来了。”

“拿进来吧。”她说。

来人应声入里,将一筐草植搁到地上,而后恭敬退了下去。

魏尝从帷布后边出来,看了眼那筐草植,又瞅瞅方才那人粘在地上的泥巴,问道:“贵观道士倒真辛苦,深夜竟还外出采药。这些草植看上去新鲜,是从何处得来?”

观主已然旁若无人重新捣起药来,答道:“就在此山中。”

魏尝笑了笑,低下头捻起一撮泥巴,搁在鼻端嗅了嗅,在手心摩挲一下,细细看了番,又走到草植边,抓起一把绿葱来,闻了闻根部泥巴的味道。

“草植是这山里的,但贵观这名道士似乎有些顽皮,趁采药之名还去了别处。”

“是吗?”观主淡淡一笑,问也没问一句。

魏尝便向她颔了颔首,告辞了。

她不问,是因为她从头到尾都知道,甚至方才,就是故意叫他有所发现的。

她在向他抛出讯息与证据,告诉他,这个道观里安了不安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