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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王与娇花(138)+番外

皇帝定定地望着这把长命锁,忽然问:“府上那棵梨树还在吗?”

四面宫人黑压压跪了一片,谁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皇帝恍然明白过来,这世上最后一个能够听懂他这句话的人,今天也走了。

“只有朕了……只有朕了……”他自顾自重复着这句话,在人群中瞧见嫡孙的身影,问道,“太子有没有留话给朕?”

赵羲红着眼睛跪在床边,膝行上前道:“回皇祖父的话,父亲说,若是他等不到您,便让孙儿替他给您磕三个头,感念与您父子一场。”

赵羲说着,认认真真大拜下去,叩了三个响头。

皇帝愣了愣:“只有这样?”

“只有这样。”

没有劝谏,也没有一字一句涉及利益的遗愿与交托。他的儿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只是在感谢他的生养。

这临终一言,不经政治色彩的雕饰,简单得正如最初牵绊起他们父子的这把长命锁一样。

皇帝缓缓地转过身,迈着歪斜的步子,摇摇晃晃地走出了东宫,瞧着那一眼望不见底的汉白玉天阶道:“朕的梨树呢?朕的梨树呢……”

*

太子薨逝,虽非国丧,皇帝却忽然罢朝,深居于福宁殿一步不出,不理政事,甚至对外连一句交代也没有。

朝堂上乱了套,四皇子赵珣“挺身而出”,领着一群朝臣,到福宁殿恳请皇帝节哀顺变,尽快回朝。

皇帝谁也不见,隔着一道门,抛了枚监国玉印出来。

大概意思是,都别来烦他,有什么事情,就先拿这玉印去处理吧。

赵珣领受了玉印,表示自己定不会辜负圣上期许,开始风风火火地代理朝政。

但太子的薨逝与皇帝的闭关到底给众朝臣心底添了把寒意,赵珣这一腔热情并未能够缓和朝中萧条的形势。

除了暗中窃喜的赵珣一党外,整个汴京朝堂都陷入了低迷。老天也恰在此刻来应景,下起了连绵不断的秋雨。

一场秋雨一场寒。霍府里,霍留行腰伤未愈,腿寒又犯,而沈令蓁近来本就在用药祛除体内寒气,也怕这又湿又冷的天气,夫妻俩便都趁老皇帝不找事,好好地养精蓄锐,暂时没去操劳外边的事。

不过这事情大多长了脚,总会自己找上门。

赵珣监国的第四日夜里,霍府的偏门来了一位贵客。正是本该在宫中为太子守灵的赵羲。

霍留行对此并不意外。

自太子薨逝那日起,他就在等这一天,瞧见那十四岁的少年裹着斗篷乔装前来,十分自然地避开耳目将他迎进了书房,好像两人本就有约。

沈令蓁在旁斟了热茶,递给风尘仆仆,眼睫还挂着雨珠的赵羲:“小殿下请用茶。”

赵羲点头接过,一言不发地捧着茶盏,像在取暖,半晌后才抬起头:“霍将军见我来,似乎并不意外,是已经等我很久了吗?”

沈令蓁发现,比起皇家猎场那日,赵羲瘦了不少,但精神气却一点也没颓散,此刻望着霍留行的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并无狼狈憔悴之色。

霍留行朝他点点头:“的确有几日了,微臣还在想,若是小殿下始终无法抽身,该如何帮您一把。”

赵羲笑了笑:“霍将军料事如神,既然如此,应当也知道我为何而来了。”

“自然是为皇位。”

赵羲有些意外他如此直截了当,稍稍愣了愣。

“小殿下不能在外逗留太久,微臣以为,这样开门见山更好一些。”霍留行解释。

“那我也不兜圈子了。”赵羲神情肃穆,稚嫩的脸配上这么一副表情,显得很是别扭,“如霍将军所言,我要完成我父亲的遗愿,坐上大齐的皇位,我今日来到这里,正是想与霍将军商谈此事,希望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

霍留行笑了笑:“是太子殿下生前交代您来找微臣帮忙的吗?”

赵羲点了点头。

太子临终那天,其实根本没有强撑着一口气在等皇帝。他没有什么要与皇帝说的,所有的交代早就已经给了赵羲。

死谏过后,他自知这场病发得厉害,比起用药侥幸熬过去,继续残喘,不如拿命最后给赵羲铺一条路,所以回到东宫后便暗地里减少了药剂的用量。

笼络人心这事,一定要趁热打铁。他若在这个关头,因死谏而发病亡故,底下的朝臣必将更加动容于他的恩义,从此后唯赵羲马首是瞻。

且皇帝对他这个嫡长子,显然还有几分情谊在,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谏便当真放过了那么多官吏,所以他不仅要死,还要制造一场令皇帝自责内疚,抱憾终生的死。

那把长命锁,那三个响头,那所谓没等到的最后一面,全都是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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