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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88)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她们又去同一条路上的永安百货,澧兰直奔女士楼层,到箱包和鞋子柜台前停下来,她大略地扫了几眼,就订了几个款式、颜色不同的包和鞋子,留了地址让对方送货,周翰留下金额颇丰的小费。周翰感慨澧兰的购物方式,他听商界朋友们说最不喜欢的事就是陪太太逛街,一逛一天,处处都要去,样样都要看,还经常没收获。像澧兰这样直奔主题、毫不费功夫的逛街方式甚合他意,选出来的款式典雅又大方,不枉她在海德堡大学的艺术史修习。

澧兰复去静安寺路的鸿翔时装公司,麻利地选了几种款式,又到内间让女店员量了尺寸,周翰也手脚麻利地付了款,澧兰懒得理他。

她们再去霞飞路上的云裳服装公司,澧兰不禁赞叹这家公司对欧洲时尚潮流的把握,许多洋装的款式很好。澧兰快速地选款、量尺,周翰敏捷地付钱,随侍的婆子看得眼花缭乱,跟不上节奏。

从云裳出来,澧兰看看表对婆子说,“阿妈,回家!”

“一大早出来等你,又陪你走了这么久的路,饿了,可不可以赏口午饭吃?”周翰拦住她们。

澧兰头一次认为有些词应该按字面解释,不用顾及它的本义。比如“尾大不掉”,真的太大,甩不掉。“阿妈,你不饿吧?”澧兰问婆子。

婆子知道周翰是以前的姑爷,姑娘一向仁厚,斗着胆说了句,“饿,嗯,有点饿!”

周翰感激地看了婆子一眼,澧兰没料到自家的仆役会临阵倒戈,一时愣住了,她总不能对郑妈这样的忠仆说你饿,你跟他去吃吧。

“附近有一家‘特卡琴科兄弟咖啡馆’,俄国菜做得很好,阿妈,一起去吃。”周翰忙说。

婆子看看自家大小姐,澧兰没吭声,婆子斗胆应了。进门后,澧兰对侍者说“两张桌子,麻烦。”

周翰心里高兴,澧兰也晓得郑妈在侧不方便他们说话。他正要在澧兰对面坐下,被澧兰止住,“你去那边,这张桌子我和阿妈一起。”

“为什么我不能坐这里?”

这不废话吗,你当然不能坐这里,“汉贼不两立!”

周翰笑笑,硬是坐下来。婆子要去另一张桌跟长根同坐,被澧兰一把拉住,“你们俩都饿了,正好一桌吃,这顿饭跟我没什么关系。”

“澧兰,想吃什么?”

“请给我一杯格瓦斯。”澧兰冲着侍者微笑一下,绚如春花,年青的俄国人一时怔住了,周翰心中也一软。周翰点了罗宋汤、蘑菇汤、鱼子酱、腌青鱼冷盘、奥利维约沙拉、黄油鸡卷、史特拉格诺夫烩牛肉、俄式饺子、布林饼。自己也要了格瓦斯,给阿妈点了浆果汁。

侍者端来格瓦斯,澧兰先喝了两口,走了半上午,有点口渴。周翰盯着澧兰花一样的唇瓣印在玻璃杯口,心里一阵悸动。九年前,他曾反复品尝这嘴唇,怎么也吃不够,他还记得当年愉悦的感受直冲脑际。澧兰注意到他的眼神,轻咬一下唇,起身去看墙上的画。周翰看着她窈窕的身姿出神。澧兰逐一看过墙上的画,在一副风景画前驻足。

一位年长的俄国人走过来,“小姐喜欢这幅画吗?”

“是。”

“你知道是谁画的吗?”

“要是我没猜错,应该是希施金的作品。”

俄国人微笑,“小姐对俄国的画家很有研究?”

“看过一点,有一些画家,我很喜欢。”

“比如?”

“我可以说法语吗?”俄国人的英语不灵光,她知道俄国贵族更喜欢说法语。

俄国人很惊喜。澧兰说她喜欢巡回展览画派的画家,比如克拉姆斯柯依、列宾、苏里科夫、谢洛夫。除了巡回展览画派,她还喜欢列维坦、夏加尔、康定斯基。周翰望着他们说话,他发现澧兰总是能激起别人跟她谈话的欲望,她是个头脑很敏捷、内心很丰富的人。俄国人问澧兰知不知道正在放的曲子是谁的作品,“里姆斯基-科萨科夫的‘西班牙随想曲’。”澧兰微笑着说。他们又开始谈俄罗斯的音乐。

末了,俄国人问澧兰是否去过俄国。“我十五天前刚顺着西伯利亚大铁路从德国回来,在莫斯科停留了几天,又忍不住去了圣彼得堡,很喜欢那个城市。”

俄国人跟澧兰聊起圣彼得堡,那里的运河、涅瓦大街、艾尔米塔什博物馆、马林斯基剧院上映的芭蕾舞、滴血救世主教堂的镶嵌画。澧兰说马林斯基剧院已经改名为国家歌剧和芭蕾舞艺术院;滴血教堂外表很美丽,但因为革命后遭到洗劫,内部毁损很严重,已经被政府关闭。俄国人不胜唏嘘。

周翰看澧兰娴静地站在那里,面带微笑,从容淡定,描不尽的端庄。俄国人终于送澧兰归坐,对周翰热情地说,“你有一个多么美丽的女孩儿!”他说的是法语,周翰不懂,俄国人又改成英语。周翰本来一腔妒火,这时也不免笑笑,因为俄国人说澧兰是他的女孩儿。俄国人又说他是这里的老板,这顿饭他请客,周翰当仁不让地接受了。他废话这么多,跟他的女孩儿啰嗦来啰嗦去,周翰因为顾着澧兰的面子,忍耐他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