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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7)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一曲终了,众人齐称赞。顾瑾瑜问学了几年,震烨说,“七年,一到英国就开始学,非常喜欢,跟着了魔似的。这次回来,澧兰还担心国内没有好的老师。”

“工部局乐团的指挥梅.帕契就很好,据说是李斯特的再传弟子。去年他来上海演出,很轰动的。好像是因为生病没有走,留下来了,澧兰可以跟他学习。就是这人孤傲得很,不轻易收徒,要看学生的天资。”蕙雪说。

澧兰听了,十分高兴,冲着蕙雪嫣然一笑,

“筝还在学吗?”陈老爷问。

“在学,但远没有对钢琴那么上心。”震烨说。

“中国传统的东西还是不要丢了,筝虽然没有钢琴音域宽广,但那悠远的神韵却是钢琴不能及的。”

澧兰忙点头,“祖父教训的极是,我记住了。”

“你还小,尚不能理解。”,陈老爷语气温和,“‘韵’之一字最是重要,风致、情趣、意味都从这里来。作文、赋诗、写字、绘画、乃至度曲、治印,都要讲究韵致,有韵则生,无韵则死。有韵则雅,无韵则俗。做人也要有风韵,追求逸韵高致。”

澧兰频频点头,陈家长房媳妇蒋氏说,“父亲,说到做人有风韵,陈家这些子孙中,最不缺韵致的就是澧兰。好一个女孩儿,不知怎生教养出来的。将来也不知会让谁人得了去,真是那人的造化了。可惜俊杰和澧兰是兄妹,否则我第一个就要替俊杰娶了来。”

周翰方知陈家是中表不通婚。他看俊杰,俊杰冲他瘪了瘪嘴。

管彤扯了澧兰的衣角要出去玩,陈老爷挥挥手,经国随她们一同出去。不久,周翰和俊杰也借故离开。周翰想弟妹们去哪了,他和俊杰信步在园子里游走,总没看见澧兰她们,他忍不住问路过的下人,婆子说在廊桥上消暑。廊桥,上为桥,下为廊,仿效《阿旁宫赋》里“复道行空,不霁何虹”,凌空飞跃,把揽胜阁与玲珑水榭连为一体。廊桥前后贯通,八面来风,炎热酷暑时,来这里消暑纳凉最好。廊桥前有嶙峋的太湖石耸立,所以周翰一直没看见他们。

小囡在廊桥里坐久了,就要去别处。小囡撒娇,请求澧兰抱着,随侍的顾家婆子忙说自己来,别累着姑娘。小囡不肯,澧兰说无妨,不过抱着恐怕不行,她怕自己一眼没看清前路,跌了管彤,要不背着吧。小囡甚喜,澧兰蹲下身来等管彤趴上去,却不见小囡动静,转头一看,周翰正抱着管彤注视她,“我来抱。”周翰方才盯着澧兰欺霜赛雪的后颈和秀丽的发际线出神。

“周翰哥哥。”澧兰站起身,垂下眼睫。

“你们去哪儿?我们一起。”周翰见她桃花上面颊,把小囡在怀里颠了颠,掩饰他方才的冒昧。

“我领你们去一个好地方。”俊杰赶紧来帮衬,他领着大家穿过玲珑水榭,跨过石桥,来到菰雨生凉轩。这是园子里最凉爽的地方,轩名取意“凉风生菰时,细雨落平坡”。小轩横卧水上,轩南植芭蕉,轩北芦苇菰草蔓生。轩内隔屏上镶嵌一大面镜子,镜前复设一榻,镜中反映出门前的池水和莲荷,人不出户,就能坐绿拥翠,欣赏园内美景。轩下池水流淌之中,带走夏日酷热。

大家一进门,便觉暑气全消。俊杰坐榻上,周翰和澧兰对坐在椅子上,周翰把小囡放在腿上,一边逗弄,一边和大家聊天,经国在门前看鱼。澧兰请周翰和俊杰把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的始末讲给自己听,她刚回来,之前在海上漂了四十多天,几乎与现世隔膜了。

周翰在俊杰侃侃而谈中,偶尔看看对面的澧兰,大部分时间目光都集中在俊杰和管彤身上,他提醒自己不要再失礼。他一次瞥向榻上的俊杰时,蓦然发现隔屏上镜中澧兰的映像,那粉妆玉砌的女孩儿的侧影,纤巧的鼻子翘翘的,眉不画而横翠,唇不点而含丹,她看着俊杰,静听他讲述,眼睫微微闪动,她偶尔转头看看周翰,则回眸生花。澧兰一只手轻搭在椅子扶手上,背部挺直,身姿绰约,镜中的池水和荷花都是她的陪衬。俊杰发现周翰对着镜子出神,纳闷他看什么,转头看镜子,一看就笑了。澧兰见俊杰举止神态变化,也去看镜子,就发现镜中周翰的痴汉状,她低头不语,面晕浅春。周翰在镜中发现澧兰的变化,惊觉自己无状,也訕訕的。俊杰连忙说,“经国,我们去闹红一舸看鱼,那边鱼更多。”

他们顺着九曲回廊走向闹红一舸,澧兰牵着小囡的手读回廊里镂刻花窗上的诗句,“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 俊杰和周翰在前,“哎,登徒子,不要那么穷形极相地对我家妹妹,她还小,别吓着她。”俊杰打趣说,周翰不答,只是哂笑,他也感觉自己是疯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