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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43)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哎,你说话啊!你别光看我笑话。你一人吃饱,不知众人饥渴,你跟澧兰两个你侬我侬,哪管别人死活!”

周翰心里浩叹,你侬我侬?他好久没写家书了,他现如今面对澧兰自惭形秽,无话可说。澧兰来信的频率也从一周变成两周,她大概觉察到自己的疏淡。“趁波士顿的冬天还没结束,你给她来个程门立雪,也许有转机。”

俊杰抬脚踢他,“我心里难过得要命,你还取笑我!”

“我说真的。去争取吧。”

俊杰在冬雪、春雨、夏阳、秋风里都立过,整整一年,痴情不改,悔罪之意天地可鉴,女孩儿终于回心转意。

“既往不咎,要是敢再花心就不要来见我!”女孩儿在俊杰怀里哭成泪人,浑身颤抖,“因为爱你才谅解你,也因为爱你才很在意。”女孩儿抽抽噎噎地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俊杰满溢重新做人的狂喜,焉敢再犯!

顾周翰天生就是个商人,有极敏锐的商业眼光。每到一地就会不由自主地考量当地的商业环境。何况是到了美国,这个自一次世界大战后经济势力迅速扩张,跃居为世界第一经济强国的国家。

周翰每天必看报纸,他只关注时事要闻和商业版。报纸上针对纽交所交易的报道让周翰极其感兴趣。周翰开始每个冬假和暑假都去纽约,只要纽交所不休市,他就天天泡在里面。他仔细阅读当时发行量不足两万份的《华尔街日报》,他如嗜血的怪物一般追求金钱。他观摩久了,就从顾氏转出20万银洋,挥刀入市。周翰侧重投资于建筑业、汽车、电气、钢铁、石油、化工和公路建设等行业,因为一战后,美国经济处于“柯立芝繁荣”,建筑、汽车和电气工业并为美国经济的三大支柱,而汽车工业的发展又推动了钢铁、石油、化工以及公路建设等一系列工业部门的发展。除了澧兰的来信,周翰给自己灰暗的求学生活再添一抹亮色 --- 证券投资,他敏锐的商业嗅觉、极高的天分和冷静的头脑使他获利甚丰。

1922年8月澧兰来信说她从中西女塾毕业,转去北京大学读书。母亲林氏打算让她去剑桥,她拒绝了,一走三年,哥哥回来后她都不在。北京大学、剑桥,周翰都不喜欢,周翰宁愿她在女校,去金陵女子大学不好吗?以澧兰的夺人容貌,多少轻薄、浮浪子弟会追求她,女孩子要是虚荣心作祟,他又不在身边,周翰挺担心。

周翰回信说他从硕士课程转为今年才创设的博士课程,所以总共需要三年时间,才能完成学业。“专心读书,不许生外心!不许爱上别人!好生等我回家!”他连用了三个惊叹号。澧兰不知道这几句是周翰咬着牙写的。他想自己有什么资格要求澧兰,他跟那龌龊的女人有了不堪的事情,连杂种都弄出来了,他如何能面对澧兰,他心爱的女孩儿!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他若是不那么爱澧兰也就罢了,他倒好隐瞒。他还细细叮嘱澧兰往返北京和上海时,要注意安全,多带仆役。

澧兰盯着他的回信呆坐了一下午,这封信略有点长,虽然不足一页,到底不是他以往的三行半模式。周翰去国一年零两个月,澧兰只收到五封信和两封电报。一封长信,他刚到美国时写的;一封虽短但情意绵厚的报平安的电报;一封贺她生日的电报;三封三行半模式的短信,还有这封。澧兰想中国民间有一种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曲艺表演形式——三句半,周翰很适宜编写脚本。澧兰心里隐隐不安,凭着女人的敏感心理,她猜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她想问问周翰到底怎么了,她又怕知道真相。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好吗?天下升平!周翰走的时候承诺自己两年后一定回来,周翰是一言九鼎的人,否则他在商场上不能立足。大概是什么事、物或…..羁绊住他了。她感慨自己纵使读再多书,明白再多事理,也摆脱不了传统女子的命运。仪雅多姿,慧质如管夫人,赵孟頫尚且有纳妾的想法。澧兰回周翰的信依然绵密,内容也不减。她想周翰在外,必然思乡,她多跟他讲讲家事、国事、趣事,慰藉他的思怀,也好。大人不记小人过吧,何必跟他较真。

1923年5月6日凌晨,由浦口开往天津的特别快车在山东临城被孙美瑶率领的土匪1000余人阻截,外国旅客39人、中国旅客71人被劫走。史称“临城火车大劫案”。

两天后,世界各主要媒体都报道了这一爆炸性新闻。周翰每天晨起必看报,他在街头拿过《波士顿环球报》,扫了一眼头版就惊住了,他再细看一分钟就开始狂奔。他几乎不能抑制自己狂跳的心,澧兰,澧兰在哪儿?在车上吗?5月6日,她在做什么?学校还没放假,应该不会在车上。可是万一,那些劫匪……他简直不敢想。他要立刻弄清楚澧兰的情况!周翰素来是镇定的主,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他懂得“为将之道,当先治心。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可当下,他几乎要发狂,他一路飞奔到电报局,分别给北京陈家、上海顾家以及上海陈氏的办公室发特提电报,“澧兰在哪儿?在火车上吗?有没有被劫持?”。周翰忐忑不安地等回应,13个小时的时差,那边是晚上7点。特提电报,国内的电报局收到后应该马上处理,他还留下两家的电话号码,电报局的人会给家里打电话,陈氏和林氏会回应他,…..周翰想象着每一个步骤。他等了一个小时没有回应,他又发了三封特提电报出去。一个小时后,他再发三封特提电报。报务员摸着胡子看呆坐在椅子上的周翰,再看看墙上的钟,心想待会儿是不是要再来三封?也好,他已经发得手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