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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248)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下雨了!”不知谁喊一声,朝宗放下手里的面包,迅速扒光衣服,攥着肥皂,和战友们冲到街道上。在雨中他举起双臂转两圈,使自己身体各部位尽快被雨水浸湿。他以最快的速度往身上抹肥皂,然后一只手搓头,一只手搓身体。他特别注意清理腋窝,因为那是最容易出现热带溃疡的地方。他已经患了腋毛癣,白色的腊样物质牢固地附着在腋毛上,洗不掉,他只好剃掉腋毛,一个没有腋毛的男人!他剃毛时避免剃得太彻底,因为没有腋毛的皮肤在汗液的浸渍下杀得疼。新长出来的腋毛依然被白色的结晶体覆盖,一向爱干净的洙姬看了大概会恶心,朝宗苦笑。

雨结束得像开始那样突然,留下一些全身抹好肥皂、没来得及冲洗干净的、骂骂咧咧的海军陆战队员们空站在街道上。这是他们每天下午的洗澡时光。有时暴雨倾盆,抹在身上的肥皂立刻就被冲掉。朝宗想创造了“倾盆大雨”这个词的人一定见识过热带的暴雨,雨确实不是下的,而是老天直接拿盆往地上倒。

一个士兵在用小提琴演奏山地音乐,他穿着凉鞋——用军靴切成的——露出涂满龙胆紫的双脚,因为“丛林腐”,他的脚已经感染得溃烂。等那人结束后,朝宗就伸手要过琴,他拉一曲《夕阳箫鼓》,大家都喝彩,他们第一次领教中国古曲的魅力。

难得的好时光,落日把天边染成绯红,云彩如火山岩浆般翻卷着而来。海边的椰林看上去仿佛仙境,如果没有遍地腐烂的、包着一窝发臭的椰奶的椰子。

洙姬会弹朝鲜的伽倻琴和玄鹤琴。伽倻琴形似中国的古筝,不及古筝的音色和神韵。玄鹤琴宛如中国失传的卧箜篌,琴音简单朴拙,很有古风,朝宗更喜欢。

“可怎么用一根筷子拨来拨去”,朝宗打趣,朝宗调侃洙姬说朝鲜无论模仿中国什么都学不到精髓和韵味,以后他要让洙姬听听兰姐的古筝。

“我们从前一直是你们的藩属国,‘藩属’就是要从属于你们,凡事不能做到极致,不能超越上邦,否则怕上国难堪。”洙姬挽着他脖子撒娇。

“我肏!这个理论我头一次听说。对,你就是我的‘藩属’,属于我!”朝宗把她揽进怀里爱抚。

他想念多才多艺的洙姬,他还能见到她吗,朝宗心里丝丝拉拉的疼。他看见海上的飞鸟,他就赌这只鸟如果飞回椰林,他和洙姬就能再见。这只不算,再来……再来……再来!这只也不算,鸟还没有准备好,这只……Fuck!朝宗心情恶劣到极点,这些夜不归宿的浪子们,不知道该“翻飞归凤林”吗?它们都学了僧皎然,“翻飞到日边”!

帕武武岛很小,朝宗在训练时经常会搅和到友邻连队里去。有一次他们以战斗队形经过排着队的5团3营K连时,有人故意伸脚绊倒朝宗,因为他黄种人的相貌。

“听说你在格洛斯特救了全班人的命,他们应该发你一枚‘功绩勋章(Legion of Merit)’。”一只手拉他起来,K连的指挥官,安德鲁霍尔丹上尉向朝宗亲切地打招呼。上尉一语缓解了紧张气氛,同时也告诫自己的部下这个黄种人值得尊敬。

安德鲁霍尔丹上尉是朝宗所知道的最好、最受钦佩的指挥官,人高马大,集智慧、勇气、自信和同情心于一体,朝宗感觉他像长兄周翰。在格洛斯特岬一次持续5天的激战中,霍尔丹上尉率领部下在黎明前的黑暗1小时中打退日军5次刺刀冲锋,赢得银星勋章。

“谢谢!”朝宗笑笑。

他们在沙滩和海湾进行了数不清的登陆演习,朝宗猜之后他们就会有夺岛登陆站。越快通过沙滩,越早进入树林,存活下来的机会就越大,朝宗从两栖登陆车上跳下来,跑得比兔子还快。

朝宗绝没想到帕武武之后便是太平洋战争中最惨烈的贝里琉岛战役。

400架舰载飞机伙同5艘战列舰、8艘巡洋舰和14艘驱逐舰,对面积不足13平方公里的贝里琉岛持续3天狂轰滥炸。爆炸掀起的烟尘完全遮住了阳光,天空变得像日食一般昏暗,贝里琉成了人间炼狱,整个岛屿宛如火山喷发。

扫雷艇开到距离贝里琉岛岸边不到千米的地方,进行扫雷作业。负责攻击的海军少将杰西.奥登多夫宣称“已经没有目标可以再进行攻击”。

1944年9月15日上午8时32分,在猛烈的舰船炮火掩护下,朝宗和战友们乘坐LVT-4水陆两栖战车向贝里琉岛西海岸滩头冲去,陆战1师1团3营预定在白滩1号登陆。大家心情略轻松,猛烈的炮火应该早把岛上的日军炸光了,他们预计用3-4天时间就可以控制该岛。

距离沙滩不到300米时,走在最前面的几艘登陆艇与两栖装甲车触响了日军布在浅水里的飘雷,当场人艇粉碎。处在战车上机枪射手位置的中士朝宗在远处看了个正着,心里猛地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