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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207)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正午十二时,拼墙河北岸的日军已完全被肃清,113团控制了大桥和老渡口。

对岸发射来的巨炮和日机丢下的炸弹掀起泥土石块,倾泻到战士们身上。浓烟扑鼻,弹片从各个方向飞来,周翰和经国趴在河边日军挖就的堑壕里,等待轰炸停歇。死生有命,这一刻谁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全赖上天安排。周遭时时有痛苦的喊叫声,旋即被火炮的巨响淹没。

“趴着太累了,我换个姿势。”经国身旁的湖南兵陶继善在炮火间隙中喊一句。他参加过淞沪会战,日军在杭州湾登陆后,税警总团担负掩护大军转进作战的任务,在苏州河周家桥接连击退日军七次强渡。日军渡过苏州河后,双方在刘家宅反复争夺激战,税警总团第五团全团官兵死伤过半,他却毫发未伤。

1938年3月孙立人以5000伤兵为基础,重整税警总团招纳旧部时,他本已随前税警总团团长黄杰被编入四十师,彼时特意开小差前去投奔,随后就地参加武汉会战。

新38师多为湘兵,“大将筹边尚未还,湖湘子弟满天山,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湖南重山迭岭,滩河峻激,地质刚坚所以慷慨悲歌之士辈出。湘人英勇,民风强悍坚忍,“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湘人刚劲,经世致用、敢为人先,经邦济国之才代出不穷;湘人血诚,以天下兴亡为己任,“虽九死其犹未悔”。周翰和经国都很钦佩他。

弹片瞬间就划开湖南人的腹部,经国眼瞧着他的肠子流出来,“周翰!”经国惊呼,颤抖着手忙不迭地替战友把肠子塞进腹部,“你倒是把肠子给我捋顺了啊。”陶继善还不忘了跟经国打趣。

周翰立刻弓起腰在堑壕里穿行,须臾把医护兵叫来。医护兵就地为陶继善简单包扎,用绷带缚住他的肚子。“小心,别让它们窜位了,我以后怎么放屁?”“待会儿下去给你缝肚子,它们自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医护兵喊,“别说话,少用力气,小心流血。”

周翰帮着医护兵把湖南人抬下去,待匍匐回来时,看见经国伏在地上看着自己双手上的血发呆。周翰捧起身边散落的泥土替经国把血擦掉,“他没事,很快就会好,医生说的。”他摸摸弟弟的头。

炮火渐至零落,乌压压一片倭人从河面反扑过来,班长的机枪响起来。周翰专拣游在最前面的日兵射击,如此他的精准度就更高。弹出枪膛的子弹壳在他面前不断飞溅,他不强求一枪毙敌,无论打中倭人的何处都好,只要能阻住他们的前进。幸好有河流横亘在面前,减缓了日军冲锋的速度,但仍有一些日本兵冲上浅滩,最终被击毙在河岸上。

一个日本兵一边开枪一边直冲到堑壕边,周翰刚好打到弹尽,他来不及给步qiang装子弹,飞速拔出手qiang,打开保险,一枪打死日本兵。如果他们再逼近几步,自己就要和日本兵肉搏了,周翰想。经国打得不能再爽,日本人傻了吗?泅水而来攻击?使自己暴露于水上,没有速度,成为活靶子。

天空中许许多多炮弹崩裂开来,向四面八方投射出耀眼的光芒。堤岸在摇晃、下沉,仿佛要溶解在河水里。广大的空间像海一样在颤抖。在双方振聋发聩的漫天炮火里,周翰想自己大概要失聪了,以后他再也听不清澧兰柔婉的声音了。他把胸前的香囊掏出来放到嘴边亲吻,“宝贝,你与我同在!”他说。

日军的炮火轰炸了四次,日军强渡了四次,均被战士们击退。随后第3营开始组织渡河南进,日军在南岸用重机枪和火炮封锁住河面,战士们伤亡大增。周翰在堑壕里眼睁睁地看着9连、8连的人被一一打死、打伤在水中。这是自杀式的冲锋,只因为被围困的英军已经断绝水粮两天,他们就得付出无谓的牺牲?一会儿就该轮到他和经国所在的7连。师长孙立人叫停了进击,9连和8连的人无功而返,周翰舒了一口气。

黄浊的热带河流就在身边,潮湿的水汽令他忆起和澧兰在大运河上的夜航。他的眼睛紧盯着河面,渐渐适应夜的黑暗。113团士兵彻夜固守已占据的河边各要点,以防敌人反攻。

命令被传达下来,各营将于凌晨偷偷渡河。周翰听说被围的英缅军第1师亦于18日凌晨展开突围作战,直到黄昏才停止对日军的攻击。苦战一日,毫无进展,仍无力打通退路,所以继续请求无畏牺牲的中国军队救援。

别人是否无畏牺牲,他不知道,他自己是畏惧牺牲的。因为他跟澧兰的好日子还没过够,永远也不够!

自从澧兰对他冰释前嫌后,两人的感情更上层楼。他以前怎么也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可以对丈夫有如此深切的情意,妻子的眼神时刻追随着他,看向他的眼睛里充溢无限深情,有仰慕、热情、邀宠、温柔、疼爱。宝贝时常会情不自禁地拥吻他,即便有时他坐在那“五谷轮回之所”,她也要跑来亲亲热热地吻他。澧兰还喜欢亲他的脸、手、喉结和耳朵,不,妻子喜欢吻他的一切!她轻轻吻弄他的耳朵,在他耳边娇声软语;把脸贴着他的手和胳膊挨擦;钻到他身下,抱着他,“棉花被,大棉花被,你是我的大棉花被。”妻子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