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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195)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顾宅的院门敞开着,里面黑漆漆一片,他穿过花床跑到楼前,地上朦朦胧胧地躺着个人形。他俯下身,摸出打火机点着,火光一闪即灭,他跌坐到地上。

他在地上呆坐半响,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来他振作起来,他心里存着一丝希望,希望自己看错了。他颤抖的手反复按了几次火机,火苗终于顺畅地喷涌出来,蓝色中夹杂着橘色,照亮那花白的头发,他认得,尽管祖母的脸已经被刺刀屠戮得残破不全。

经国咽喉里发出兽一般的哽声,一连数声,他控制不了自己。他把祖母抱进怀里,他怎能把她扔在香港?他怎能置她于不顾?她死前该是怎样的绝望!她一直盼着一家人团聚,周翰、兰姐、维骏、朝宗、管彤、浩初都到眼前,结果到死也没盼到!

经国抱着祖母在暗夜里坐着,香港的冬夜刺骨的湿寒,他心里一点温度也没有。他坐到半夜,起身抱祖母进屋。他点燃火机,结果看到窦氏更加不堪的情形,她已经六十五岁了,那些禽兽们还不肯放过她。经国去扯了床单遮住她。阿妈是替自己死的,原本倒在地上的该是他。

他复去仔细查看祖母,他猜祖母先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所以保全了贞洁。她们本来可以颐养天年,只因他错误的决断!他明明可以带家人们去美国,他本来也可以早些带她们去澳门,他的私心害了祖母和窦氏。他要如何向周翰交代!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经国寻了工具开始在草坪上挖坑,他一刻不停地挖,近乎发狂,他通过挖掘来宣泄胸中的狂飙。脸上的汗水迷了眼,他就狠狠抹一把甩掉。天蒙蒙亮时,他挖好了两个坑。他把自己一头摔进去,他希望有人来把他埋了,一了百了,他就不用再痛苦。

天大亮后,他把祖母和窦氏分别抱进坑里,他把能找到的油都拿来倾倒进去,点上火。他隐在火焰木和枫香树后,伏在地上,把□□掏出来,打开保险。他不是怕死,他只是现在不能死,他知道祖母为什么不肯去美国,她要回归故土,和祖父葬在一起!

火焰彻底熄灭后,他去扯了床单覆在坑上,他等着火气散去,他怕有风来吹走灰烬。他开始收灰,收得极仔细,生怕漏了一丝灰烬。

他一路回去,小心翼翼,他来时就更换成普通百姓的装束,不是很显眼,一有风吹草动,他就藏起来。到处可见女人被ling辱后血肉模糊的尸身,触目惊心,他庆幸母亲和文茵已经逃脱。他没指望船夫们等他,他们说好天亮就开船,他碰碰运气而已。他到了旺角海边,才站定,就听到口哨声,芦苇丛中闪出船来。

“你们……”

“收了你很多钱,老人们腿脚不灵便,怕赶不来。你要是今夜还不来,我们就打算回去了。”

“你家人呢?”船夫禁不住问。

经国按一下胸前横背着的两个布包,不语。

船夫们也不多话,立时开船。

经国走在澳门街头,两天没吃饭,他饿得慌。他去买个油炸粽,刚拿到手里,就有个乞儿抢过来一把塞进嘴里吃。油炸粽刚出锅,很烫,烫得孩子呵着气,直跳脚。

“你慢点吃,小心烫着,不够我还买。”经国说,然后他就开始落泪,涕泗横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一发不可收拾。因为他记起小时候他总是嘴急,点心都要趁热吃,吴氏就说,“慢点!慢点!仔细烫着!哪有富家少爷的样儿!”

周翰收到经国的电报只回复一句,“带她们的骨灰来昆明。”他在回岗头村的路上停下来,对着空山把shou枪里的子弹都射光。香港开战当天,周翰就一封急电向远在重庆的杜月笙求救,他没料到是这个结局。

1941年12月8日,日军投入海陆空力量对香港发动进攻。激战18天后,12月25日,香港总督杨慕琦奉命放弃抵抗,在半岛酒店签署投降书。香港从此开始三年零八个月的沦陷。日军占领期间滥杀平民、侮辱女性,受辱女性达万人以上。(敬爱的编辑大人,我实在不知道此处该如何修改,我所写的都是真实的史实,我并没有涉政的意图,恳请考量,谢谢!)

顾、秦两家人由杜月笙的属下安排坐走私船到台山都斛,一路搭便车和步行到肇庆,再乘船到梧州,坐车去桂林。三个女人都扮成蓬头垢面的农妇,众人万分小心,一路上还得到许多洪门侠客义士的帮助和保护。

到肇庆后大家都松口气,从这里起便是国统区,再无性命之虞。一行人再从桂林乘飞机到重庆,经国和陈氏继续飞昆明,秦家人则留在重庆,他们要寻找机会去美国。

香港沦陷后,杜月笙发动全国各地流亡到重庆的各帮派势力,动用全部的江湖力量,不择手段,疏通一切关节,打通一条从重庆经贵阳、桂林、韶关、龙川、沙鱼涌、大埔直到香港的陆路营救交通线,成功输送一批批人员脱离沦陷区。从香港到重庆沿途关卡路站、以及数千里路上的帮会头目、绿林好汉、日伪官员和地方豪绅都被动员起来,为从陆路海路逃难的人员,提供各种赈济和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