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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席恩深 山河盟重(174)

作者: 远游客 阅读记录

她开始收拾行李,她才收拾了两分钟便停下,傻!逃难,要什么行李!她把自己所有的钱、银行存单收到钱包里,完事!她站在屋子中间沉思,终于忍不住替自己再收拾了一条毛巾、两条内裤、两把牙刷和一管牙膏。她找来一块油布,把这些物事包起来,扎上绳子,过长江,保不准会弄湿它们。她脱光衣服再次回到床上,偎依到江沅身边。没锁门!她赶紧跑下去锁门,娇羞满面。

她在下午5点半把江沅摇醒,真的需要摇,他睡得太死。林江沅勉强睁开眼愣怔了半天,然后伸手搂住她,“在你身边醒来真好!我常常这样想象。”

“你怎么来的,江沅?”

“坐船进来的,不是说了吗?”

“我是问你从武汉到南京怎么来的?”

“走来的,”林江沅看清扬蹙眉,“偶尔碰到驴车我也搭一程。不过我嫌它慢。”

“你走了多久?”

“才八天多,”他看她睫毛颤动,“清扬,我找不到车和船,没人肯来。”

“傻子,你!”她哭出来。“你中间没休息吗?”

他替她抹泪,“怎么会?那我就累死了,也救不了你。我常常休息,每晚都睡七、八个小时。你东西收拾好了吗?”他赶紧转移话题。

“看!”清扬从床头拎起小小的油布包,解开绳子给他看。

“宝贝,你很棒!”他笑,“把我的钱和枪收进去。对了,我带上你那把刀。”

“你先吃点东西,喝些水。我看看你的脚。”长途跋涉,不知道脚磨成什么样了。

夜色掩护着他们奔向挹江门外的中山码头(下关码头),他们在三号码头从七点等到十点,始终不见陈瑞河,也不见渡船和士兵出现。

“我表弟和我从小玩到大,关系很好。他不会爽约,可能有什么事阻住了他,也许是我连累了他。”江沅再看一下表,“不要等了,我们自己想办法出去。”

“那你走吧,我不会游泳,会连累了你。”

“什么话?”江沅笑,“这个天,我还没等游过去,大概就冻死了。而且,我也未必游得过去。”其实,他绝对能游过去,“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要是不走,我就留下,城破的时候,我先动手掐死你,免得那些畜生污了我的妻子。”

两个人都笑起来,江沅握住她手往岸上去,“开动脑筋想办法,不信我们这样的智力会被一道水困住。”清扬心里一下子很轻松,她明了江沅很爱他,她又跟他身心交融,那么曾经误以为深情错付的人生如今无憾了。

他们在岸上走来走去,到处寻找可能的渡江工具。码头边的店铺已经十室九空,能逃的人都已经逃走了。

“门板……”江沅看着店铺上的门板发愣,“做成木筏,不好,江水一冲就开了。”他拉着清扬走开,“清扬,实在不行,我们就冒险试试门板。先去找找看,有没有澡盆、水缸什么的。”

他们能想到的,别人早就想到了,他们搜了一圈,连半点澡盆、水缸的影子也没看到。1937年11月20日,国民政府正式宣布迁都重庆。在西迁过程中,国民政府所统制的全市交通工具包括600多辆汽车和220余只民船都用在了军事和国民政府各部门的安全迁移上,“国府西迁后,各项交通器材随之俱行。”11月26日马超俊市长曾专电交通部,希望“西迁各船抵达后,即续回迁送难民。”但以当时的交通状况,至南京沦陷前,这些船只根本无望返回。因此,尽管江边、车站人头攒动,如过江之鲫,真正有能力以正常交通工具离开南京的普通市民为数很少。大家都旁开蹊径,所有可行的、称手的工具都拿来渡江,及到江沅和清扬时,几乎什么也找不到。

江沅不放弃,他拉着清扬绕过店铺往深处去。“清扬,你嫌不嫌脏?”他突然停住。

“嫌脏?”清扬不明白他的意思,“保命最重要,为什么嫌脏?”

“好,那就用它们渡过长江。”江沅指着几步外露出一角、污秽不堪的粪桶说。怪不得清扬刚才闻到恶臭,她还皱皱眉。清扬这辈子遇到的比她还干净的人只有澧兰,她再料不到自己有朝一日居然会和粪桶共生死。

总共13个粪桶,江沅数了数,“挺吉利的一个数。”他说,清扬忍不住笑着去捶他。他先拉着清扬去搜罗了很多绳索、木棍,他们把这些物件逐一搬到岸边。江沅挑选粗壮的木棍,用绳索把它们绑成一个方框,再横向绑上数根木条,随后把一只只粪桶口朝下顺次扎在木条下面。江沅扎得很紧,他怕木条不牢固,还用绳子把所有的粪桶都连起来,再绑到木框上,反复几次,以确定它们的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