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92)

话到这里，两人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第45章 溪碧

外头有人来拜访顺国公，孝敬一大车礼品。

这些东西在下马车后，被小厮、婆子、丫鬟层层送进来，大部分是到了秦氏院子，小部分送到书卿手上。彼时她在刺绣，看着丫鬟搬进来，便站起来去抽开其中一个包袱系子，别的没细看，因为目光全在眼前的一匹纱上。

那是丝缕极细，轻若烟雾，薄如蝉翼的紫纱罗，为西砚罕见的蚕种吐丝织就，特别精贵；另外两匹分别是紫缕衣和茜素罗，虽也质地轻薄，透凉滑爽，轻盈精湛，却属昭京常见的衣物。

两相比较，更见高低，她不禁托在手上赞叹连连。思虑一会，她叫来珍珠：“你把这件紫纱罗送去给初姨娘。”

珍珠接过去，问道：“夫人怎把它送出去？这都是您的呀。”

“不需要这么多的。”

珍珠嘟囔：“既是如此，夫人选个紫色的呗，茜色太艳了。”

她却用团扇挽住唇表示不用，珍珠只能按照吩咐送了过去。须臾，微闻身后有窸窣之声，一丫鬟在门处悄声传话道：“夫人。”

书卿未动，只道：“怎么？”

丫鬟稍稍犹豫：“大爷让我给您传话。”

书卿眉目微耸：“甚事？”

丫鬟道：“大爷说天气晴好，约承昭王到燕落谷透透气，问夫人去不去？”

她道：“去燕落谷作甚？兰花早败了，去看枯梗残叶吗？我不去。”

丫鬟为难道：“大爷现在书房等着……”

书卿仿佛在想什么，笑道：“罢，初姨娘在作甚？”

“浈姑娘受了风寒，初姨娘在照顾。”丫鬟弱了声音，仿若蚊蝇。

书卿命：“请初姨娘去。抱浈姐过来，我瞧着。”

“是。”

又有人来说话：“夫人，哥儿身上还留疹子印，想用玫瑰藤叶擦洗身子，莺姨娘遣奴婢来请夫人示下，那玫瑰园——”

书卿一笑：“想摘多少摘多少去，何必次次来问我？我若不肯，去求求大爷不就成了？哪里还需要多此一举呢？”

“是。”那人讪讪退下。

待屋子都空了，落影才憋气地喊了一声：“夫人！”

“别喊了。”书卿轻描淡写喝一口茶：“四爷现可在府中？”

落影抿嘴：“不在，四爷要晚间才回府。”

“芊儿呢？”

“夫人？”

“你要真这么有空不如此时约芊儿去玫瑰园逛逛？”

……

原本应该带着一双桃花眼亲和的四爷，自从四夫人过世后，从未再踏进这个玫瑰园，这里有他最初的爱和遗失的痛苦过往。他原以为这份过往能借书卿之手好好保存，却不知她竟也无能为力。

当芊儿没好气地告诉他这里的惨状时，他阴沉着脸，指着一众跪在脚下的奴仆吼道：“谁再碰这里的一草一木，就给我滚出去！”

玫瑰园是沈清翊的伤疤，可需要玫瑰茎藤的明津是沈清言的儿子——书卿在想这两兄弟会怎样解决呢？

毕竟亲兄弟，头疼的场面没有出现。

沈清言传话到西下院，说是有事正经看大夫，别整这些乱七八糟的偏方，耽误哥儿的身子。

莺萝花容失色，黯然答：“是。”

……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书卿时隔半个月出门一趟，去瞧瞧在下面庄子养病的桂嬷嬷。她已经被勒令不能再去静明寺，且每次出去至少带足五个人。不过，她照做，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她没想做什么，就是向往那充满泥土芳香的田间茅舍，就是向往那个同样沾满青草气息的黝黑少年，仅此罢了。她知道分寸和克制，而且不会露出端倪，因为除了那个少年，还有薛母，小石榴，薛大嫂。所以跟着她的小厮不会怀疑什么，去多几次也不会有什么异常。久而久之，小厮们还会厌倦，并且私下嗤之以鼻地叹他们主子为何乐此不疲，然后停在马车上等着。

她为何乐此不疲？因为他给她带来了惊喜——他不知道有什么神通，居然隔三差五送进来了不少山果子！除去春时爱吃的桑葚，还有野枇杷，山桃儿，红枣，山楂，梅子……不拘哪样，一到时节，山中成熟了什么就送什么来。有时候不是山里的东西，比如花下藕，小河鲜，都会顺进来。

哦，只有这样一个少年郎知晓她内心最深处的纯粹与热爱，沈清言不知道。

对于书卿的时常造访，他们一家自是欢喜，极为期待，因为这位夫人不是空手而来的。夫人的侍女珍珠会提着一个包袱说道：“这是素日放着的几匹布子，用不上，白收着霉坏倒可惜。今日带来于你，或送人，或卖了换个银钱度日，或做些个衣服给家里人穿，都随你。物虽腌臜，却是心意，莫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