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56)

书卿瞧着他顺手的动作，愣得话都没说完整：“三……三叔……这，宜今……你……”

黎宜今使劲甩开他的手，张嘴解释：“表姐！三哥直率惯了，莫在意。”

书卿眉尖蹙得老高，更似莫名的话语堵在心口，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磕巴问道：“这是，这是在哪开宴？”

沈清慎早已拖着黎宜今往外走，声音从外头传来：“小秦楼。”

书卿悚然一惊：“什么？三叔！你回来！”……

这边两人带着四个小厮一径到了小秦楼下，早有随从等在那，见人来了，忙上接引进去。只见雅阁间坐了四五个人，全是沈清慎未去西砚之前结交的贵胄子弟，有定安侯二公子陆郴，光禄寺大夫幼子柳维洵等人。

沈清慎先拱手而笑：“来迟了，碍各位久等。”

众人笑道：“不碍不碍，等会喝多几杯算是赔罪。”

做东的陆郴起身过来用力拍着沈清慎的肩膀，笑道：“他们饶你，我可不饶！你小子你说说，自你从西砚回来，我送了多少份请帖到贵府？你不出来？还学会了那套‘千呼万唤始出来’？赶紧的，介绍介绍你身后这位公子，咱们结交结交。”

沈清慎爽朗一笑，低首作揖道：“陆二哥恕罪！这是我表弟。”

“嘿——表弟真是一位俏儿郎。”陆郴拱手，目中瞬时多了几分古怪难为的意味。

黎宜今不觉，亦回礼：“陆公子过赞了。”

入了座，陆郴朝沈清慎说道：“沈三哥，今日我们有位贵客。”

沈清慎随口一问：“哪位？我可见过？”

陆郴先是又瞥了一眼黎宜今，才慎重缓缓说道：“左丞周如南四子周耘佑公子。”

少坐片时，果见一公子从外头来了，手里提着个金丝雀儿笼子，全身都在随和地笑，但面下却有种暗流阴戾的气息。他一进来，在座的人包括陆郴都迎合上去，除了不相熟的沈清慎和黎宜今。

陆陆续续上了丰盛美味的菜肴，最后端上的酒酿有股异样的香，比常酒更为着迷。众人举杯各抿一小口，便如同醉卧云端，飘飘欲仙。酒兴一发不可收拾，于是猜拳的，对诗的，畅聊的，行令的都有，闹成一团。

惟有黎宜今与沈清慎两人靠坐一起偏角处，不参与他们的行乐，也没有被冷落。

黎宜今无所谓地吃菜，听个热闹。

倒是沈清慎不自在，他有些愧色：“带你来这地好无聊。但实在推脱不过，拉你作伴，抱歉了。”

黎宜今嘴里嚼着菜，随口说道：“下不为例。”

沈清慎便嘻嘻两句：“这每样菜你都夹过，怎么这个——”他支起筷子轻点了下面前那盘苦瓜酿，继续说道：“没见你动筷子？”

黎宜今咂咂嘴：“苦瓜。”

沈清慎笑道：“苦瓜怎么了？”

黎宜今就说：“我不爱吃苦瓜，打小就不爱。”

“如此？”沈清慎应。

黎宜今放下筷子，认真说道：“嗯。但那时候我发现，我父亲能吃苦瓜，我母亲能吃，我兄长也能吃，他们都是大人。我就以为，这代表着长大了，成为一个大人，就会能吃并且喜欢吃苦瓜。后来我长大了，长这么大了，没想到我还是不喜欢吃苦瓜。说来说去，都是我对苦瓜厌恶，与长不长大没有关系。”

沈清慎却夹起一块苦瓜放入口中，说道：“倒是挺对的。”似乎在嘲笑她的话。

黎宜今脑子一蒙，扭过身去，不理他，但偶然抬头看见对面有一双眼瞳落在她身上，她以为是无意滑落，故而依旧吃菜。

随后转进了几个舞姬，她们窈窕身影，莲步轻移，腰肢扭动如风摆柳，衣服清透丝薄，甚是招眼。

那些美人面若桃花，长袖善舞，轻飘飘的衣带飘逸到每个人的面前，黎宜今顺势装模作样撩了一把。

到了沈清慎这处，他忽而像被火烧一般霍然躲开，又仿若躲瘟疫一样跳开，丝毫不碰及她一下，嘴里嚷嚷道：“好好跳。”

他东躲西躲那可怜样引得众人大笑，陆郴捂着肚子仍不忘打趣道：“美人投怀送抱，三哥竟还是这么丝毫未变，深得柳下惠之风？小弟佩服呢。”

在旁的黎宜今也不住地调侃：“就一个享不了艳福的命？”

沈清慎猛然夹了一大块苦瓜酿放到她碗中，恶狠狠地说道：“多话！吃菜吧你。”

酒宴继续，那美酒果然不同凡响，席上喝酒几人均醉晕晕的，人多杂乱，舞作一团，喧嚣漫天，各有所乐。一个美人儿膝盖一软，不小心摔倒，斜倚在了沈清慎身侧，他却如石雕一般坐着不动。

黎宜今见状发出一阵苦闷哀叹，一手托腮，一手拣着菜式，边耷拉着脸似在自言自语：“三公子不解美人风情，不懂怜香惜玉，哎呀呀，天见犹怜，还是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