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47)
末了,碧奴正欲退去,于姜却呼和道:“沈郎君,这姑娘是谁?”
碧奴脚步一顿,沈清贤自然回道:“我的丫鬟,公主怎么了?”
于姜字字清晰道:“这姑娘长得甚美……”美得让人过目难忘。
沈清贤扬袖不经意间挡着,笑道:“公主过奖。”
碧奴不再犹豫,退身后快步而去,直至看不见。
于姜若有所思,起身笑道:“将军夫人,沈郎君,本公主想自己走走。”
正在喝茶的将军夫人赶紧迷上眼睛:“好好,公主既有雅兴,我等便不拦公主。”
沈清贤同样站起,转身温柔对后面一位丫鬟说道:“你过来。”待丫鬟走近,他再道:“请跟着公主。”
丫鬟低首说是,于姜却看着他:“怎么?府上是有什么金银美玉,小将军怕我偷了不成?”
沈清贤笑道:“非也,公主是客人,虽来做客多次,但对我府上不甚清楚,怕公主迷了路。”
“小将军客气,我不多走。”于姜掀开裙摆,抬脚走出去,不忘调侃道:“若要人陪,除非小将军,如何?”
沈清贤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最后变为无可奈何。
“喂。”于姜远远看到碧奴的身姿,边喊边快步追上,见她停下,便走上前去堵住她的去路:“我们见过面吗?”
“不曾。”碧奴低头,淡淡回答:“公主生活在芜国,我只是将军府的下人,公主记错了。”
“果真?”于姜盯住她,左转右转地打量:“把你的头抬起来我看看。”
碧奴低头却蹙起眉,抿着嘴唇道:“奴婢虽是下人,但这里也是将军府,公主作为贵客,何等这般无礼?”
“我不与你多说,你抬不抬?”于姜莫名生狠。
碧奴反感至极,已攥紧手掌。
于姜登时凑近:“抬起来!”说完,就要勾起碧奴的脸,碧奴也不躲避,坦然扬起,如水月一样的眼睛里有数不尽的愠怒:“公主看清楚了吗!”
于姜公主终于离开了,一行服侍的丫鬟松了口气。这位芜国公主一个月来四五次,因是身份尊贵,皆要安排最高规格礼遇,而她们需要绷着最紧那根神经,可她们快吃不消了。
碧奴却把气闷了半天,直到沈清贤看到了她。
他挡在她的面前,眉眼是月色下的柔风:“好像碧奴今日不怎么开心?”
碧奴面对他,没有一丝躲闪,坦然回道:“没有不开心。”
他依然入髓清凉:“嘴上说不是,神色出卖了你。”
“我——”她瞬间哑口。
他毫不忌讳地拉起她的手,翩然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她问:“去哪里?”
“跟我来就是。”他声音若星辰。
六月,残阳如血下,单朵似乎显得有些寒碜,茫茫花海,却美得惊心动魄,像织不完的锦。那是一片,不为人知的紫花苜蓿,蝶影蹁跹,千重紫霞,没有尽头……晚风拂过,一根根柔嫩的茎带着一片灿烂一起晃着。
“好漂亮!”碧奴倾心一笑,回首问他:“小将军你是怎么知道这里的?”
“无事时和三弟骑马逛逛,才知道有个好去处。”他呈出一丝笑。
他的性子,他的笑一直那么温柔,这样一个温柔又有君子风度的男子是多么美玉一般的存在。府中有点姿色的婢女都想贴身服侍,可惜他是个君子,笑言拒绝,与她们保持一定的距离。
碧奴心头微微一颤,愣住,被他看着,他又笑道:“你在看着我?”
碧奴扭过脸,神色依旧清冷,甚不在意。
沈清贤知她有口是心非的习惯,于是微笑望向苜蓿花海,说道:“我在昭京的大哥有一片兰花谷,比这里还大。”
碧奴流转过一双妙目:“兰花?可惜西砚没有兰花,我也没有见过兰花。”
沈清贤轻声说道:“等我什么时候回去探亲,带你去昭京瞧瞧。”
碧奴对这个承诺没有太过欢喜,反问道:“小将军家原来在昭京,昭京也有这样的花吗?”
沈清贤和声说道:“昭京不长这种花,那边的花娇贵难养,倒是这片苜蓿好养。”停下,见她沉默,继续说道:“在我父亲驻守西砚之前,这里是白骨嶙峋的战场。后来的十几年岁月里,边境不再交战,于是泥土覆盖了白骨,开满了这样一片苜蓿。他们没有墓碑,所以苜蓿成了他们的墓碑。”
碧奴听完,感觉风里仿佛夹杂着死去战士不甘的号啕。
“兵膏锋锷,民填沟壑——交战是下下之策。”他心中有仁义,开口成清风:“我们是兵卒,战场是荣辱之地,我们的信念即是为国家为君王,或伤或残甚至战死沙场,都不足惜。可是在百姓的眼里就不同,战乱给他们带来的是流离失所,无家可归,家破人亡,他们的信念只是好好生活,安定和平。而国家以百姓为本,以民为重,我们既然驻守在这里就要消融掉一切能够引起战争的因素,维护他们现有的和乐生活,明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