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29)

于是无话，一会，身后的女子声音似缥缈浮来无声无息飘进书卿耳朵：“大嫂，你恨吗？”

书卿放空了眼睛问道：“恨什么？”

梦潇轻轻道：“有人为你夫君生孩子。”

书卿淡淡微笑，娓娓道来：“恨又能怎样呢？侯门贵族，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哪个能够永葆初心，始终如一？况且我又不能让大爷情根深种，你以为人人都是你的四爷，疼着你爱着你？”说着，顿了半会儿，她似笑非笑转过头来：“……梦潇，你不许四叔纳妾，四叔他真的不介意吗？”

梦潇脸色煞白，惊慌于书卿为何知晓的她的秘密。

书卿摇摇头。只记得有日她去找她，在门口处听到了一些话——那时芊儿迟迟不肯把药碗递过去，作气道：“夫人别喝了。”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梦潇笑了：“好丫头，拿过来，不喝怎么行？”眼中极度坚定。

芊儿无法，只得把黑乎乎的浓药递给她，她喝了两口，味道难受得直皱眉，歇一会，她一口气喝下。喝完这碗药仿佛抽空了她的力气，她捂胸微微喘息道：“若是不喝，更没有希望。”

芊儿心疼地低下头：“可是夫人，我眼见着您把好端端的身子喝得七灾八难，何苦？四爷又不在意……”

梦潇抹了一下眼睛：“倘若有望，我仍想尝试。”

书卿惊退，悄然离去——她才知道原来梦潇不是不想生孩子，而是身上也有难言之隐。

此时梦潇阖着目，苍白的脸上挂着丝丝倔纹：“我不管，我的夫君当然是我一个人的，哪能和别人分享？流连过别的女人，再来碰我，我不能接受！”

书卿闻言大吃一惊，她却泰然如常。果然是个恃宠扬威的女人，也只有如此才能说出这样惊天动地的话来。书卿摇摇头叹息道：“女子凶妒，乱家也，七出之一。”

乍然的冷色在她的脸庞上划过，嘴角有股似笑非笑的意味，略带嘲讽：“他若以此为借口要休我，也只能说他的情意都是假的，我错付了人。”

书卿看着她，愣愣一笑：“你太目下无尘了，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太讲究，难受的还是你，别傻了。况且，子嗣——”

触及梦潇的难言之痛，她却倏然冷笑：“大嫂别管我，我倒正是想看看，四爷要孩子还是要我？”

书卿更觉不妥：“如果这么逼着他做决定，只怕他和你会越来越不好。就让他去吧，生了个孩子，至少他的心还是你的，孩子也会给你养。不然逼急了，他反其道而行，娶回一堆女人……”见梦潇面色越来越惆怅，书卿叹了口气，想说点近日的事情：“前日才听说，五叔那儿两小妾争风吃醋，闹得乌烟瘴气，水颜倒是受得，我佩服她。倒是庆幸自己这里还算安静，初若不像个闹腾的人。希望大爷看清楚点，别整那些乱七八糟的莺莺燕燕进来……”转头发现梦潇忽而盯着她，神情复杂难懂，书卿有些发怵，问道：“怎么……”

梦潇默了半晌，才摇头冷道：“大嫂子，算我看错你，我原以为你能有所不同。水颜她没那个定心，五叔给点什么，她就像得到恩赐一样欣喜，我看不起她在五叔面前奴颜卑微。可是我也没想到你也会屈服成这个样子。”

书卿怔忪，顿时不知该回什么，又低下眉头叹气：“别把我当圣人，我只是一个凡人。”

梦潇忽然扑到她的肩膀泪流满面，喃喃而语：“为什么我要这么苦？我只想要个孩子，四爷也想要，可是……为什么？”

书卿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心里只觉酸涩，想要说点什么，却也无从说起，因为梦潇来自子嗣的苦楚和压力她能感同身受。抚着梦潇一抖一抖的肩膀，书卿皙白的手试图给予她无限的温暖。可惜的是，她的眼睛没有察觉梦潇日渐苍白如纸一样的脸，更没有感受到来自她身体深处日复一日的不堪与羸弱。

第15章 花面

前方传来更加震惊的消息：越蛮国借口南境边界八州的动乱威胁边境和平，竟派遣军队明目张胆大肆入侵我朝疆界，且有愈发生猛之势。顿时朝野震动，今上威怒，下令许懿率东军十万，南下援助，士气大增。

而初若的肚子已经七个多个月了——时间过得很快。

书卿当窗静坐，细细的竹梢影落到茶碗中，恍然就从东移到西去，下一刻钟便随着篆烟轻轻地飘来。

她连日来没法闭眼，熬得眼底黛青。尤其当秦氏只通知她一个人前去看家书时，她更像一个诗歌里面的女子热切地期待归人的消息，哪怕只有只言片语。他回来总是好的，只有看到他，她的心才算有了归属，不再像随风远飞的征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