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卿(25)

凡寺庙都有池子，或说是观音的莲花池，或说是长养慈悲心的放生池。绕着小碎石子铺就的路走一圈池子，忽见远处有个挺立轩举的背影。书仪心下一动，大抵是面对自己惨淡而痛苦的姻缘，乍然见到难以触及的英姿时，心里自然而然生出的渴望吧。

她看得更呆，却更难过。

他似乎有所察觉，转身眼看了过来，正对上书仪的眼。书仪骤然见他，一个窒息，继而心扑通扑通跳得更快，慌到不行。

他走了过来，挡住了书仪和竹心去路，一个人，小厮知会没跟着。她们下意识不住往后退，直至退到无路可退。

“夫人。”他象征性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带着几分调笑，堵住去路：“闹够了吗？闹够了就可以回去了。”

竹心挡在前面，视死如归道：“二爷……公子，我们公子正在前面等我们姑娘，请二公子让让路……”

萧筝弹了弹扇子：“竹心这么快就学夫人与我撇清关系？”

竹心面露恐惧。

“萧公子。”书仪想起方才那个样子还是刚成婚那年所能见到的，心就不由地软下，但态度依旧冷淡：“和离书已经交付，算来我们已不是夫妻，请公子莫要乱喊。”

“是吗？”萧筝歪着头，全身那股暴虐之气呼之欲出：“我从未准许，你想得倒简单。”

书仪呼吸紧促，不欲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他争执，便想几步绕过他离开，可萧筝始终拦住，一股阴冷自眼里发出，道：“我萧筝的女人，说走就走，没那么容易。我宁可弄死，也不会和离。”萧筝神情莫测盯着她，慢条斯理道:“你知道我的手段……”说完扣住她的手。

“你想做什么？”书仪反感至极，不欲与他纠缠，努力挣脱，厉声呵斥：“莫要动手动脚！”

萧筝已是怒极，当即上手欲打人。书仪惶然，正想躲避，不远处有人高声叫道:“住手！”

书仪一听心下大喜，哥哥来了。

只见他眉心猛折，大步而来，把脸色发白的她拉到身后，沉声道：“萧筝！你我具在昭京，也算抬头不见低头见，念在曾有姻亲关系，我不愿与你生嫌，也请你拿出男人的样来，别只知道打女人！”

萧筝的笑里透着不加掩饰的调侃：“大舅哥护妹子来了。”片刻后又微敛眉头，神色一暗：“我管教我的女人，与你何干！按我今朝法礼，怕是岳父岳母大人来了，也无权插手！大舅哥，你三番两次阻我与夫人和好，是……”

书睿也是暴脾气，话未等他说完，上前便是一拳，尽把全身力气用上，打得萧筝颧骨红肿，口有淤血。

远处的几个小厮忙不迭地过来扶起。

佛寺中原是稀稀散散几个人，很快便聚集了一片哗然声

书仪目瞪口呆，一时心急如焚，忙上前扯住书睿，急声恳求道：“大哥不可，他好歹也是萧府的人。”

书睿哪里听得进去，摩拳擦掌，又要挥动手掌。听得书仪又凄厉地在他耳边说道：“大哥！他未签和离书，我们动手在先，告到官府，便是我们理亏，就更不可能离了。”

书睿这才回过头来，一脸不相信。

那萧筝虽挨了一拳，仍不住地看着书仪，眼里意味未明，更是一种款款之情。

书仪看他脸上伤肿如此，也不忍心，把自己的绢子递给旁边小厮，低头道：“替二爷擦擦，带二爷回去吧。”说完避开萧筝的视线，拉着书睿离开了。

第13章 乌啼

次日，昭京城内出现了饭后谈资：礼部尚书的二公子萧筝把陈侯府公子陈书睿告上了公堂。百姓正乐道着公堂府尹的心偏着哪边还是顶着压力秉公无私时，那府尹却丈量矛盾两家都系昭京贵胄，有权有势，惹不起，不敢轻断，一个操作便把案子转呈大理寺部。一旦上了大理寺，一方朝廷要臣，一方世袭公侯，肯定会闹得满城风雨，今上亦会被惊动。

此事当然也传进书卿的耳内，可她已无暇顾及。那些天为书仪的事心绪忙乱了几天，加上本来就身弱，所以支不住，就露出马脚来了——

晨早起床，她就感觉眼前朦胧一片，下腹抽也似地下坠。身旁的珍珠原是替她挽好散落的发髻，拨好珠钗。她便站起身，一直摇摇晃晃地走出内间去，走着走着，大地在倾斜，脑中晃动着各种形状的物什，然后一股又一股热流涌出，不知为何如此猛烈疼痛……

丫鬟落琴匆匆跑进佛堂，上气不接下气，抖擞着声音道：“太太，大夫人她……”

秦氏最看不惯这种慌慌张张的样儿，停下口中念着的佛语，不耐烦道：“怎么了，慢点说话，说清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