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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卿(132)

作者: 正在上幼儿园的小多肉 阅读记录

沈清言默然不语,因为他也无解。

忽而传来稚儿的初醒咂嘴声。

沈清言立即走回里间。

书卿知道小湄儿一直在这里,默然片刻,跟在沈清言后面进去。

看见熟悉的人,明湄咕噜着一双眼睛,欢快地摇胳膊晃腿,稚嫩的笑声像一曲银铃,飘荡在两人耳畔。

她想抱起女儿,犹豫许久,始终不曾出手。

沈清言已经托抱起,背对着她边哄边问道:“为何不抱她?”

她微微扬唇:“手太冷,看看就好了。”而后静静地一笑:“大爷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他不语。

这是她和他第一次提及这个问题,像陡然漫不经心地放一把火,静悄悄地互相吞噬,在无尽深渊般的痛苦上将两人燃烧殆尽。一阵悲怆涌了上来,他的额头上绷起了青筋。阖上眼,耳边好似听到外面风声呜咽悲号,像极了那日他亲手接过这个孩子时,那个母亲支离破碎的嘱托。

片刻,他静道:“她是五弟和外人生的孩子,亲娘生她的时候产难去了。”

哦,母亲和孩子似乎天生相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就好比她和女儿。妇人生子确实如同一场赌局,赌赢了皆大欢喜;赌输了,去子留母、留子去母或者母子皆亡,每一个都是难以承受的痛苦——

书卿回过神来,沈清言已唤奶娘进来抱走明湄,又是两人相对,气氛沉闷的时刻。

安静了一会,他声音略带几分沉郁:“娶她不是我的本意。”

书卿轻笑垂眸:“可是,圣旨难违。——难道大爷想抗旨?抗了旨,又能躲到哪里去?而立之岁可还能带着弱冠之期的意气?”顿住,又缓缓说道:“且因何缘由抗旨?尚公主这样的美事,是多少人求不来的。”

他烦如乱麻:“夫人!”

“——此等烦闷,想是与当年要娶我时一样的,由不得你……”书卿瞥一眼,轻声道:“大爷放心,此番休妻不会令大爷担薄情之名。”

沈清言话语低沉而出:“你可知休妻一事有多大?”

“知道。”她抬眸,眼底盛满了数不尽的疲惫与倦怠:“但与尚公主相比,便不算什么大事了。就当是……放我一条生路。”

“离了这里,你能去哪?”

她淡淡一笑:“自有归宿,大爷不必担心。”

还是走到这一步,他黯然良久,终是点头。

“谢夫君。”书卿颔首深深一福,然后转身要走,身后传来泠泠之声。

“夫人。”他唤了她一声,久久没有说话,目盛深波,沉不可测,语气低哑道:“五皇子那时……没有不救你。”

“嗯?”书卿慢慢转过身,一双墨黑的眼瞳望了过去,专注的,面淡如水,波澜不兴。

此时此刻内外俱静,雪落在了松枝上,落在了青石上,落在了瓦檐上,厚厚实实的一片,用无比真诚的皎洁掩盖了不为人知的痛苦和肮脏。哪怕将要毁灭世间,也永远及不上那一刻寂静无比之下的惊心动魄。

“他说带赎金来便可以救你,没想到最后——我亦不知。”

“哦。”书卿两手捧住自己的脸颊,一呼一吸之间不可言说的惶恐和伤痛被撕裂开来,那层隐秘在内心深处只有他们两人知晓的生死与挣扎和一念之间的爱恨与煎熬同样淋漓剥落:“你不说我差点都要忘记我身上的罪孽有多重了……像我这样一个已经俯身于他的肮脏女人,早该和初若一个下场。只怕比初若还要惨烈,千人唾弃、万人指骂、死无葬身之地都是轻的,可我竟厚颜无耻,不知好歹……”

“我……不介。”

“是么?”她摇摇头,疲惫干涸的眼睛里泛起湿润,布满红丝的眼珠子泛滥起一层又一层水雾,唇角的笑惊艳得可怕扭曲:“冯嬷嬷那几碗药苦得我至今忘不了,难道不是你吩咐端来的么?你想得比谁都周到……若是你能再心狠一点,汤药不单是避子,哪里还能让我张狂到现在?要知道,那会我贪生畏死,全无反抗……”

“夫人!”他定定地看着她,隐在袖子下的手指渐渐缩紧。

她已然泪眼婆娑,两行晶莹的泪珠仿若坠入污泥的白玉挂带,是早已寒彻入骨的两人之间唯一的热流:“那么大爷,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倘若有了选择,真的舍得留下雨归么?”

等待着,等待着,雪都停了,他始终没有回答。

她的泪珠终究“叭嗒”一声落入衣毛领子上,很快消失不见。

……

她走后,沈清言瘫坐在椅子上,仰头靠着椅背闭眼乘空清静,卸下冷冽肃杀的面具,留下一脸的疲惫与劳累。

回去想想这一路走来,竟是赤手空拳走在悬崖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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