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敬这时自言自语地说:“爹的忌日快到啦……”
是啊,宋三有点明白少爷为什么心情不好了。
时间过的很快呢。宋三抹了鼻尖上的汗。不过今年是五年大祭,少爷要回九澜山天阶谷的祖家。山里倒是凉快得多。
九澜山离京城不太远,即使车队慢慢行,十天也就到了。宋子敬不急,他还希望路上能耗更久一点。离京出来透气的机会可不多,皇帝自己都嫉妒得眼红。
“你家高堂不是都葬在青州吗?干嘛跑回山里去?”
宋子敬悠闲自得地抿了一口茶,说:“你登基前就许诺过的,五年一次公费旅游。”
皇帝磨牙,狠狠盖章放人。
倒是太子,年纪小小,吵着要随太傅一道出去玩,被皇后拉住。新上任还不到一年的皇后笑着说:“太傅回家祭祖,一路平安,早日回来。皇上可少不得左膀右臂……”长长一番贴心体己话,连老皮老脸的宋子敬都有点感动了,心想皇帝提拔她当皇后还是有道理的。
出了京城,也许是心情舒畅了些,觉得天气凉慡了许多。宋子敬破天荒地派遣宋三去买路边的小吃。又很高兴地走了几天的水路。
夜来月色好,隔着一江灯火,对岸歌声踏波而来。
宋子敬坐在甲板上纳凉,幼青在旁边给他削水果。女孩子有一张清秀白皙的面孔,气质娴雅,非常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她跟了宋子敬有五年了,当年她被舅舅带着去给刘家绸缎做丫鬟,宋子敬随意低头越过栏杆看到,只觉得那双如幼鹿般的眼睛有点熟悉。就那么一瞬间的冲动,叫宋三将她买了下来。
洗去脸上灰尘,换上干净衣裳,取了名字叫幼青,留在了身边。听她一声声叫着先生,觉得心里自那个孩子死后空缺出来的一部分,不再那么空虚得发慌了。
“先生吃个苹果吧。”幼青将削好的一瓣苹果递了过来。
她今年十八了,口气不再那么天真浪漫,而是平和稳重。这些年跟着宋子敬,识了字,学会了做账。宋子敬信任她,府里许多事都交付她去做,她也快算相府里的半个女主人了。府里上下都将她看作了宋子敬房里的人,她自己倒平淡得很,照旧做着份内的事。
宋子敬结果苹果,咬了一口,漫不经心地吃着。
幼青一边沏茶一边说:“先生这次出来,心情很好呢。都把船停在这里。”
宋子敬眼角还是对岸十丈软红的鲜艳色泽,当然明白幼青的意思。
他笑了笑,说:“你进府前被你舅舅带着到处求生存,又什么没见过?”
幼青笑道:“也是,家舅做厨子,做过的酒楼不少。”完了,想想,说:“舅舅是好人,要不早就顺手把我卖进去了。”
隔岸又有悠扬的琴声传来,玲珑入耳,唱的离情。
宋子敬丢下没吃完的苹果,端过酒杯,抿了一口。酒是自家酿的雨后青,方子却是那个远去离国的人给的,说是凉酒润肺,清心降火,夏天的好饮料,只送他一个人,连皇帝都没有。酒很淡,带着竹叶清香,每年夏天府里都要酿许多坛给宫里送,看着皇帝不服气的样子,宋子敬觉得很好笑。
那个人虽然走远了,却还能依旧带给他们欢乐,就如同她还在时一样。
宋子敬觉得自己今天的感怀都快赶上往常一年里的感怀了,难道真是岁月不饶人?
“还是你沏的茶香啊。”他放下茶杯,吩咐幼青,“把我的笛子拿来吧。”
那是一支普普通通的青竹笛,市价不过几钱银子,上面系着的银丝红穗如意玉坠都比笛子本身值钱百倍。自他入朝为官后就没动过这笛子,这些年想必技巧生疏了。不过这江面之上谁又认识谁,吹吹当消遣吧。
有人说过,他的笛声,是天下最动听的乐音呢。
宋子敬笑,看在幼青眼里,似有几分苦涩凄凉。
先生不开心,她知道。可是为了谁,她却不清楚。
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先生疲倦的时候,给他沏一杯醇香的茶,放在他的案头。看着先生的微笑,便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先生最喜欢她沏的茶,府里,也只喝她沏的茶。
“想什么呢?”宋子敬拿笛子敲了敲幼青的头。
幼青红了脸,“先生吹完了?”
“身边人的都不听。我现在有这么差吗?”宋子敬一本正经地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