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嬛韶光(22)

锦秋知道和露有很多事还看不明白，所以讲的也是勉勉强强，不过她自己对大家族的阴私事也是一知半解，只是从大致走向看，之前似乎真的误会了一个好娘亲，总之，娘亲是好是坏也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在和露心里，她是幸福的，满足的，就足够了。

但周逸川可不这么想，和露的娘毕竟不是府里的下人，没有卖身，若是她不肯做妾，那确实不太好操作，无论是发卖了，还是病逝了，追究起来都是逃不过的，想来她做了这么多年外室，一进了大宅门就能很快看破各人心思，能争取到离府，说明那男人对她还是有些情分的，而对府里大太太来说，多了个便宜儿子，至于那个女人，哼，没有了任何庇护，还得罪了大家族，一走上大街说不定就被拖到巷子里随意欺负了，让她后半生人人喊打，潦倒而过可是比轻易死了还令人难熬。

看锦秋竟然还欣慰地点点头，周逸川撇撇嘴，他算是看明白了，纪小姐虽然时常担心有人害她，但心底里却是不设防的。

说书

既想出了书肆宣传的好法子，又搞清楚了和露的身世，锦秋觉得人心都是向善的啊，之前总听叔伯们讲官员们如何贪污腐败尸位素餐，权贵们如何草菅人命欺男霸女，或许几十年前确是那样，不过经过了休养生息，大家又文明起来了。

总之，今日心情颇好，锦秋沐浴后很快就进入了黑甜乡。

翌日一早，神采奕奕地来到书肆，就收到了另一个好消息，段南星的食谱整理好了，散了学仍是酒楼相见，送上食谱方子，锦秋很是夸赞了小川与和露一番。

小川想出了为书肆宣传的好法子，和露坦白了自己的身世，都让锦秋心情颇佳，才会睡得格外香甜，今日才会看起来格外光彩照人，就不至于为了这个酒楼相约的消息而手忙脚乱。

几位说书先生已准备的差不多了，今日就在门前置放了桌椅器具，开始说书，之所以还要准备，是因为锦秋并不是让他们讲耳熟能详的话本子，而是要以铺子里的书为底稿，先生们先讲《世说新语》，此书在本朝非常盛行，全书共有一千二百多则名人轶事，但人们耳熟能详的其实并不多，比如石崇与王恺争豪斗富，这种爽文，或者陈太丘与友期，孔融认亲，这类神童文，说起神童文，本朝特别流行大才子解缙的轶事，真真假假的对联能凑一牛车，也要排上节目，还有绿珠坠楼这种留白较多回味无穷的，都是大热题材。

说了几日书，顾客果然渐渐多了起来。

锦秋在二楼煮了一壶老寿眉，吃着蜜饯果子，也打开窗听楼下说三国志。

“江东吴土蜀地川，曹操英勇占中原。不是三人分天下，来报高祖斩首冤。”

先从韩信阴司告状讲起，彭越，英布，韩信状告高祖杀害功臣，高祖推说游云梦山，乃是吕后自作主张，又传吕后，吕后冷笑道：“陛下为君，掌握山河社稷，我问你为何忧愁，你说他三人曾把楚霸王逼至乌江自刎，现在如同睡虎，如若醒来，皇位奈何？故而诈游云梦，教我将他三人赚入宫内，害其性命，如今为何不承认，反而推及贱妾？”

锦秋听了心情很好，明明是男人的的决定，却这么多年叫女人担骂名，也该叫大家知道背信弃义的究竟是谁。

接下来讲到三分天下，刘关张龙虎相逢，吕布拜董卓，曹操请缨战董卓等事。

锦秋便关上了窗子，她已经看完了前面四本，不知为何产生了一种虚无感，从最初的夏商西周，到今日说的魏蜀吴三分天下，一千多年近两千年来，究竟谁是赢谁输，谁功谁过呢？再到本朝又是千年，岁月洪流，无情无欲，俯仰一世，有何趣味？

“和露，叫小川上来。”

周逸川正忙着招呼客人，听和露说锦秋唤他，只得将一楼留给和露，独自上了二楼。

“今日生意不错，小姐可是有什么要事？”

锦秋并没有如周逸川想象中一样为生意有了起色而感到开心，反而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问道：“小川，你说人们汲汲营营，追名逐利又有何用？死后都不过一抔黄土。”

周逸川有点后悔给她看这些话本了，原是觉得有些趣味，现下却把她看得看破红尘了，反问道：“小姐，您说韩信死后百年仍执着于讨个公道是为何？”

锦秋想了想，若是自己有了冤屈不平，也是会有如此执念的。

周逸川继续耐心说道：“老子有云：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故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小姐今日悟到了周行而不殆，便对生老病死产生了疲惫感，老子又云：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滋养万物，万物各自顺应自然尽力发展变化，又赋予天地以灵气，气化流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