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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88)

好不容易跌跌撞撞进了房间,秦川一头倒在了c黄上,我的裙摆被他缠住,也被带倒在了他的身边。

我仰躺着,累得一点都不想动。房间里只开了阅读的小灯,喧嚣的酒席和此刻的宁静对比强烈,就像是做了一场春秋大梦。我胡思乱想了很多,想我们的童年,想灯花胡同里的大院,想洋娃娃似的秦茜,想俊秀的小船哥,想淘气的秦川。想我们怎样长大,怎样分离,又走向怎样的归宿。秦茜一点点地变成现在的样子,她拉紧谭辉的手,勇敢地向我微笑,而我耳边似乎响起了吴大小姐说她的那段话,我还没太听清楚,就沉沉睡去了。

早上叫醒我们的是一缕阳光,我看向秦川,他也慢慢睁开了眼。我们距离很近,近得可以听清彼此的呼吸,近得可以看清对方每一根睫毛。可能是阳光太好了,可能是盛大过后的虚空,可能是一身华服的陌生感,又可能只是清晨还没睡醒的蒙眬,我们都没有回避彼此,就那么对望着,望了很久很久。

秦川突然说:“乔乔,我们在一起吧。”

我觉得这是特别重要的一句话,可是面对如此重要的时刻,我还来不及惊讶,来不及思考,来不及仔细掂量它的意味,就被他的手机铃音打断了。秦川不得不起身,从身上摸出电话,不耐烦地按掉,我也从c黄上坐了起来,他再次转向我,刚要说什么,电话又响了,这次是两个,我的和他的。

我们几乎同时接起了电话,一个走到窗边,一个走到门口。

是杨澄打来的,他一向漫不经心的语气少有地波动起来:“谢乔,你跑哪儿去了!”

“我去哪儿干吗要告诉你。”我脑子蒙蒙的,心突突地跳,想的都是秦川的事。

“是吗?那好吧。”杨澄迅速冷漠,我这才意识到是不是对他太不客气了,而他没给我缓和的机会,已经迅速挂上了电话。

那边秦川也说完了,他急走到我面前说:“谢乔!”

“干吗?”我特别特别地紧张起来,紧紧贴墙站着,还什么都没说,就已经红了脸。

“我要立刻回加拿大。”

“怎么了?”对于他话题的突然转换,我说不清是松口气还是失落。

“宝嘉出了点事。”他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她怎么了?”那感觉是失落,我确定了,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难以细述的不快。

“她自杀了。”秦川眼神空洞地说。

我愣住了,而后秦川大致讲了他和宝嘉的事,因为要提前回国不能一起过圣诞,他们大吵了一架,秦川不告而别,宝嘉给他打电话他一直没接,刚刚是他们室友打过来的,说在他们的夜晚我们的早晨,宝嘉在浴室里割了腕。

秦川说他要赶回去看看,我说对。

秦川说他现在要赶紧订票,我说好。

秦川说他会回来的,很快,他一定要回来的,我说嗯。

然后秦川就走了,我一个人留在一间豪华的房间里穿着一件浅金色的蕾丝裙子坐在一张大c黄上望着天空发呆。上海和北京不同,北京是宽大的,从哪里都可以仰头望见蓝天,而上海是层层叠叠的,不管望向哪里,都有东西在你之上。

我觉得他少说了一句我们还要不要在一起,所以我也就少答了一句,成。

第三十节

在回北京的路上,我开始反省。

我在脑子里一遍遍地重演那个早晨,回忆秦川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慢镜头分割开再一点点地解析,然后我指向统一的最终推论,他应该只是睡糊涂了胡说八道,就像我小时候玩急了对他喊“我爱你”一样。其实我也动摇过,想是不是他这一辈子难得一次对我认了真,但我马上就否定了自己,别的且不说,他还有陈宝嘉,一个躺在医院里等他回去拯救的女朋友。所以这不是表白,这是一个无聊的误会,是一个没睡醒的人的梦话,是一个我差点开不起的玩笑。最令我生气的是,我居然会对这件事上心,居然脸红,居然差点答应了他。

一想到这里我就恨不得推开窗户跳下火车。

我不停地骂自己,我肯定是失心疯了被刺激疯了想谈恋爱想疯了才会对秦川心猿意马。那些他从小欺负我的事、他交各种不靠谱女朋友的事、他跟我毫不客气乱开玩笑的事,根本不可能是喜欢,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感觉羞耻。

从有生命开始我们就在一起,在这么长的岁月里有没有动过心?我还来不及想出答案,我内心里强悍的小人就跳出来抽了我十几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