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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少年(111)

“怎么不可能?你别不知好歹!我酒醒了找不到你,给王莹打电话,她说杨澄带你到友谊宾馆了,我立刻就奔过来了!就怕他对你……对你怎么怎么样!”秦川也憋红了脸。

“你烦不烦!你以为别人都像你!快走吧!丢脸死了!我要吃早点!”我拖着他往外走。

“像我就好了!”秦川不服气地说。

“像你我就一头撞死!”

而秦川难得没有跟我抬杠,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没事就好。”

“不知道你瞎cao什么心。”我哼了一声。

“乔乔,有些事,我也会怕的。”秦川没有看我,他望着远方淡淡地说。

身边三环灰色的立交桥仿佛虚构了一座城,周围所有人如同蝼蚁,只有我与秦川是鲜活的、有生命的。朝阳之下,我和他并肩而立。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好像被什么击中了,心底的隐秘沸腾起来,我要用一百二十分的力气,才能抑制住那澎湃而出的某种感情。

第二十三节

后来想想,那年夏天我们的生活就像被上帝重新洗了牌,一切都和之前不一样了。

秦茜回家了,和秦川一起。他们这次再也没有逃跑的可能,因为秦奶奶病危了。那个一生风风火火的老太太,倒下的时候却悄无声息的。据说她正在做拿手的炸酱面,还念叨着要是谢乔那个小丫头在,肯定闻着香味儿就凑过来了。盘子掉了,她去捡的时候,就歪倒在了厨房里。脑溢血,很快,一周不到就没了。姚阿姨给“远在加拿大”的秦川打电话,两小时后他就出现在了医院里,还带着已经两年多没消息的秦茜。老太太走得很安详,左手握着孙子,右手握着孙女。医生给秦奶奶蒙上白布,她那嘈杂热闹的一生仿佛就被轻轻遮掩过去了。

出了病房门,秦川和秦茜还没擦干眼泪,就被姚阿姨一人赏了一巴掌。秦川招了退学回国的事,秦茜也招了私自办婚礼的事。姚阿姨冷静地听他们说完,瞬时做了决断,秦川立刻搬回家住,继续找学校念书。秦茜立刻回北京,至于谭辉,姚阿姨说她不认。在秦家,我一直坚信姚阿姨才是幕后终极大BOSS,秦叔叔唯她马首是瞻,秦川那就是小玩闹,秦茜则基本上一直在剑走偏锋,飞蛾扑火。

秦川退了房子,我陪他一起过去简单地收拾了东西,除了酸菜鱼基本没什么可拿的。这间最初被我百般嫌弃的小屋,却让我格外不舍起来。墙上为了遮挡墙皮的《灌篮高手》的海报,马桶上10块钱的桃红色马桶垫,小商品市场30块钱两米买来的卡通窗帘,与加国牙膏很不匹配的塑料漱口杯,我专用的小熊拖鞋……我在内心里跟它们一一告别,跟那些秦川就在我身边的日子告别。

秦川整理好了箱子,我抱起酸菜鱼,一起关上了房门,下楼梯的时候,秦川回头看了一眼,“真有种搬家的感觉。”

“废话。”我没精打采地说。

“从加拿大回国的时候,我就跟逃跑似的,匆匆忙忙收拾了箱子,出了门头都没回。这回倒是奇了怪了,总觉得挺舍不得的。”

我被他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秦川笑着捅捅我:“哟,这么多愁善感?不想让我走吧?”

“切,我是舍不得酸菜鱼!”我口不对心,“巴不得你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呢,别成天在我眼前晃悠!”

“谢乔,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看下次你出事我再管你的!”秦川气急败坏地说。

我不理他,抱着酸菜鱼大步跑下去。当时我只是想,要是被他看到我真的已经难过地哭出来,那就太丢脸了。

后来秦川找了所远在顺义的国际学校,说是和英国某个大学合作办学,其实基本上就是花钱买了个半真不假的洋文凭。学校的食堂窗口他全盘给了大龙,没要他的钱,王莹也就此退出,她说权当玩了回票。

秦茜还是逃走了,姚阿姨的看管和谭辉的手段比起来太小儿科了。不过她没能把户口本偷走,姚阿姨说不单谭辉,这次连秦茜一起不认,就当那个女儿当年在医院里就没了。为这事秦叔叔少有地跟姚阿姨吵了一架,他大声嚷说那是他闺女,一定要找回来。我真为秦茜的亲爸遗憾,他这一辈子都体会不到这样的亲情了。

我和千喜谈了一次,我问了她当初杨澄的事。她很平淡地给我讲了经过,确实如任思羽所讲,杨澄是向千喜表白过。千喜说:“那时候他总来找我,周围的人都在问我,包括你,你们都觉得杨澄喜欢我,到最后杨澄自己大概也这么觉得了,他就顺理成章跟我说他喜欢我。我记得很清楚,他看着我的眼睛,那样子就像在商场里看一件昂贵而美丽的商品,然后露出还算欣赏的表情,跟售货员轻松地说‘我买了,给我包起来’。这和我经历的喜欢、想象的喜欢都不一样。甚至还不如老家追我的那个男孩子,他虽然愚蠢但是迫切,而杨澄却那么轻描淡写。什么是喜欢?不是觉得你好,恨不得立刻占有你,而是觉得你珍贵,想要保护你。所以,即使筱舟从来都不会跟我谈一点这样的事,但我愿意主动说出来想与他在一起。因为在他身边,我觉得自己是重要的,而不仅仅是昂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