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废帝与宫女(83)

“沾什么喜气?这不是给我的赏赐,是给长信宫的,自然要算入给殿下的额度里。”朝烟说,“我可不敢拿这钱。”

欢喜却撇嘴,说:“有什么不敢拿的?皇上金口玉言,说了是给姐姐的赏赐,姐姐收着就好。”

朝烟却不肯,总觉得会惹出事来,只说把钱收进长信宫的账上就好。

她进了殿内,魏王正在逗弄窗前饲养的一只鸟儿。那鸟儿通身淡绿,翠得像是一片竹叶,独独头顶留一抹红,眼珠子如黑羽似得滴溜乱转,模样讨巧。魏王正拿着指尖轻按着鸟儿的脑袋,这鸟也不怕生,随便他欺负。

朝烟瞧见魏王的背影,便想起方才皇上说的话来:“皇兄日后怕是前路多风雨,你陪在他身旁,也要小心些,保重自己。”

她在心底小叹一声,知道皇上说的是对的。以她认知,魏王是个有野心之人,虽看似纨绔荒唐,但却有意于帝位。

若说从前她还能缩在后宫内,假作对这些朝堂政事一概不知;那今日,皇上便是将这件事在她面前摊开了。倘若她要继续陪在魏王身侧,那便势必要与他一道共这日后的风风雨雨。

晨间送兰霞出宫时,她才初初听了父亲的教诲。父亲说了,平安顺遂地过日子,比什么皇宫富贵都来的好。皇亲国戚的事儿,与老百姓家没什么干系。可如今这样,怕是过不了什么太平日子了。

但她早想好了,要留在那人身侧,绝不逃走的。

魏王偶尔一回头,发觉她在出神,便问:“怎么了?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

朝烟回了神,道:“没什么。我不过是在想…那法恩寺的菩萨灵不灵验。”

“怎么突然想这个?”魏王好整以暇地坐下来,“当然灵验,也会保佑你得一段好姻缘。”

“那最好不过了……”朝烟的声音淡淡的,“希望菩萨能护佑我。既能让我得好姻缘,也能让我平平安安地活到得到好姻缘的那会儿。”

魏王正自己倒茶,闻言,端茶水的手迟滞了一下。他听出朝烟的意思了——她得先好好地活着,才能等到这段菩萨给的姻缘。

活着,这才是最要紧的。

她是在忧虑日后朝堂之上波诡云谲,她恐怕也会被卷入潮中,自身难保。

魏王慢慢地端起茶水来,浅呷一口,说:“朝烟,我会护着你。若我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如何敢有脸面活着?”

朝烟心底微涩,心想这哪是这么容易的?她与欢喜、小楼、香秀他们,都是随着长信宫、随着魏王殿下起伏沉落的。而魏王要面对的,又是摄政王那般难缠的敌手。倘若魏王哪天行差踏错了,这阖宫上下的人,都没得好下场。

许久之前,魏王说过一则废帝与宫女的故事。那废帝不就是如此?失了权势,被一杯毒酒赐死,连带着伺候他的宫女也一起徇死了。

换做是她,也不知她会如何做。徇死么?她可得好好想想。

她怀着心事,时辰便过的飞快。一个不留神,便到了午后。刚返京的殷松柏将军入宫来面见皇上,御前的何公公来传话,说是让魏王也一道去御书房,好与亲舅舅叙叙旧。

魏王平日里懒懒散散的,一听到这番话,竟然立刻打起了精神:“朝烟,快,给我挑两件精神利落的衣服来,最好是穿上就能显得我作风正派、高洁朗朗、日月乾坤、人如寒梅的那种衣服。”

朝烟听得有些纳闷:殿下,一件衣服可没那么大本事,立刻就能让一个荒唐王爷变身高洁之士啊!梦里倒是什么都有的。

但魏王却执意如此,还坐在镜子前,愁眉苦脸地梳起了自己的头发:“舅舅最看不得我邋遢,要是让他发现我平常爱披头散发,我一准要被教训。有一年未见了,也不知道他这回如何骂我?上次他拿云州土话骂我瘪三,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朝烟看出来了,天不怕地不怕、连摄政王都敢得罪的魏王殿下,很怕自己这个做将军的暴脾气舅舅。

玲珑取来了一件月白色的圆领袍,这袍服上头绣着一丛丛竹子,很是精美秀气。要从魏王的箱笼里翻出这样一件衣服,那可不容易。毕竟魏王平日总爱穿金戴银,华美招展,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贵重。但魏王见了,却还是不满,说:“这件不行,绣花有些太花里胡哨了,得找些朴素的,能让老头子喜欢的!你快想想,你家祖母祖父喜欢什么样的衣服?”

朝烟犯难了,她想了想自己已经过世的阿奶——阿奶从前可当真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但凡邻家的姑娘稍微花枝招展一点,涂个口脂,就要被阿奶称作“妖里妖气”、“像窑子里的卖笑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