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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43)

火苗簇簇,很快便将纸钱烧作了灰烬。朝烟拿浮土将地上填好了,拍了拍手,便想起身回宫。恰在此时,她听得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扭头一看,却见青葱的竹林间,隐约有个宫女影子。

“谁在那里?”她问。

只听一阵簌簌叶响,有个眼熟的宫女手挎篮子,分竹而出。这宫女生的高大,浓眉英气,朝烟定睛一看,认出她是长信宫的玲珑。

“玲珑?你怎么在这里?”朝烟问。

“随便走走。”玲珑很敷衍地回答。她的余光落到了井边被烧作黑色的浮土,小声嘀咕道,“没想到你还挺好心的呢,来给彩儿烧纸钱?”

朝烟皱了皱眉。看来,玲珑也是知道彩儿之事的。

“一点举手之劳罢了。”朝烟说,“我与彩儿都是宫女,高低贵贱全凭主子高兴。她人就这样不在了,我听了,多少有些感伤。”

玲珑眯着眼打量她,半晌后,道:“烟姑姑,我玲珑虽然愚笨,但看人的眼光向来不错。我觉得你是个是非善恶分明之人,与萍嬷嬷不同。有些话,我也能放心地告诉你。”

“什么?”朝烟有些惑愕。

“彩儿之死,与咱们殿下没什么干系,是寿康宫将她逼死的。”玲珑说着,哼笑一声,语气很是嘲讽,“彩儿不愿为寿康宫办事,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闻言,朝烟的瞳眸骤然凝缩。

她神色微变,警惕地瞧了瞧四周,道:“玲珑,这些话岂是可以放在嘴上说出来的?若我乃寿康宫之人,你怕是也难留一命了!”

所幸,周围并无旁人,应当出不了什么大事。

玲珑却浑不在意的模样,道:“你虽是寿康宫来的,但和李姑姑她们却是隔了一层肚皮的外人。若不然,你也不会对彩儿之事毫无所知,还全不畏惧地跑来这里给她烧纸钱了。如此,我怕什么?”

朝烟心里暗恼不已:这玲珑,名字倒是妥帖,可性格却这样不慎重!

“烟姑姑,我瞧你是非分明,还有善恶之心。由你来做长信宫的掌事,应当是比萍嬷嬷要合适许多。”玲珑在井边坐下,竟也从篮中取出了一小叠纸元宝。她折着元宝钱,耿直道,“你最好远着些寿康宫,一心一意为咱们魏王殿下办事。我起初是不打算告诉你这事儿的,只等着你自己被寿康宫收拾了,好知道苦果。可我眼瞧你与萍嬷嬷不同,尚算是个良心在的,这才与你说这些好心话。听与不听,随便你吧。”

朝烟凝神,对玲珑道:“你做好分内之事,旁的便不要管了,小心引火烧身。”说着,朝烟望向天色,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中去,你也早些回来。”

朝烟将要走时,玲珑又喊住她,道:“烟姑姑,我从前说殿下待你有意思,那是我不对。我眼里揉不得沙子,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一时也没去甄别真假。那话,你别放在心上,就当是我胡说八道吧。”

朝烟看了玲珑两眼,应了声“我岂会当真”,便管自己走了。

她回了长信宫,香秀正搬了一张板凳,坐在门口剥枇杷。见她回来,香秀便擦干净了手,凑上去小声问:“姑姑,没出什么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朝烟语气平淡。

“还不是怕彩儿的冤魂找上门来呢……”香秀小声嘀咕,又坐回门前去剥枇杷了。她的手白嫩,落在淡黄色的枇杷肉上,显得很是可爱。

朝烟瞧着她,道:“你放心吧,彩儿有冤,也绝不会找到长信宫头上来。”

香秀却还是怕,嘟嘟囔囔说:“早知道长信宫这么阴气森森,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来,还会求李姑姑将您也留在寿康宫里。咱们到底是寿康宫的人呀……”

“傻丫头。”朝烟打断了她的话,声音呢喃。

香秀把寿康宫当家,寿康宫呢?可指不准把香秀和她当什么呢。到底是谁草菅人命,黑白颠倒,这都不好说。

那日,段太后与李姑姑信誓旦旦告诉她,魏王害死宫女,要她对魏王心存些戒备。可如今想来,那兴许都是谎言。

朝烟叹了口气,抬起头望着宫墙之上的天际。春暮了,日头暖融融的,晒得人发懒。她总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又偏了些,可又说不出这是对是错。

日头渐垂,到了晚膳之时。朝烟与欢喜一并到了殿上,准备伺候魏王用膳。

太监们进进出出,在碗碟杯盏的脆响中布菜。未几时,锦桌上便摆开了大小七八道膳肴,碧的清脆、红的精亮,盛在描福漆彩的薄瓷碗盏中,令人食指大动。朝烟瞥一眼桌上,见一盅牛肉羹放得离筷勺近,便道:“将这道汤放远些,殿下不大爱吃。”

小太监听了,立刻动手调换了碗盏的位置。适才将碗盏摆好了,魏王便打着呵欠,懒洋洋从帘后出来了。他在锦桌前坐下,抄起筷子,随口道:“朝烟,欢喜,本王有事儿吩咐你们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