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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117)

见了那道伤口后,她连饭菜都吃的不大香了。

她正低着头,目光幽幽地叹气,忽而察觉到一只大手落到她额上,轻轻地拍了拍,就像是父兄安慰她那般似的。然后,她便听到燕晚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担心这么多。我不会输。”

我不会输。

明明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却意外地有力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便想相信。

朝烟苦笑起来,心道:罢了,便信了他的胡话,当他当真是比旁人多活了一世,又因前生修得了福气,在梦中知悉了天机,这才如此胸有成竹吧。

这一夜,朝烟回到了朝霞院,却又睡得不大安稳了。一忽儿,她想到殷将军所说的话,那不知身份如何的“新人”,一忽儿,她又想到燕晚逢手上的伤,想到他在外头如履薄冰地踏着每一步。

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她才终于睡着了。

就这样,他们搬到城东魏王府的最初一段时日,悄然从指间溜走。最热的夏时已经过去,天气渐凉,京城各处似乎隐约有了点儿秋意,可蝉鸣照旧嘈杂。

这段时日里,朝烟从各处听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消息,譬如摄政王如何在殷将军手上吃瘪,如何被迫让出一点权来。这些事情,都发生在朝堂之上,等传递到她这里时,也只剩下端茶递水、拿筷捧碗时的一点闲谈,竟颇为不真实了。

要说当真与她有关的事情,则发生在入秋的某个早晨——

“烟姑姑,外头来了一位客人,拿着将军府的帖子,说是受将军夫人之邀,要在咱们府上小住一月……”朝烟正坐在窗前绣花时,小楼匆匆这么来报,“外头马车上的那位,说自己是文氏一族的小姐。……要让她进来么?要是回头殿下问起……”

朝烟绣花的手微微一顿,针尖穿乱了,不得不拆了线重来。她放下了绣帕,道:“既然拿着将军府的帖子,那便是客人,岂有拦在外头之理?殿下知道了,想必也不会怪罪我们。”

说着,她便与小楼一前一后,向着王府大门走去。小楼惦记着开门,已一路小跑出去了。因此,等朝烟到前庭时,那位自称“文氏一族小姐”的客人,已进了门来。初秋时节,院中的树木披了金色,青砖上铺了一层还未打扫的银杏叶,色泽灿灿,璀如流霞。

这位年轻的文家小姐,正立在一棵银杏树下,仰头望着枝上停着的一只雀儿。她约莫十八岁的年纪,着一袭水绿色烟纱撒花裙,臂缠一道湖碧色宫绦,斜挽望仙髻,饰以一二金穗步摇,身材纤盈,极是殊丽。

朝烟在走廊上远远瞧见她时,便忍不住停驻了脚步,心底升起一味淡淡的复杂来。

这女子远看已是如此端庄有仪,也不知近看又是如何?

她不过是驻足了片刻,便继续上前,向这位持有将军府帖子的客人请安:“奴婢朝烟,见过文小姐。”

这年轻小姐低下了头看她,笑目盈盈,和气道:“不必多礼。我听姑母说过你的名字,你是魏王殿下身旁的得力人。我将要在王府打搅多日,可能还要劳烦你多多照料。”

听她说起“姑母”,朝烟这才隐约记起,殷将军的夫人便姓文。面前这小姐,极有可能是将军夫人娘家的侄女儿。再看这小姐时,朝烟察觉她眉目雍容娴静,颇有大气沉稳,显见不是一般的官家小姐,定是精心教养的名门闺秀。

“文小姐折煞奴婢了。”朝烟低下头,语气愈发恭敬。

说实话,她觉得心头有些沉。虽说她信燕晚逢不会对面前这文小姐动心,可这位小姐又实在是美貌娴雅,颇适合王妃之选。就连她自己,瞧了都暗赞不已,直呼“合适”。

“魏王殿下今日不在么?”文小姐左右张望了一阵,如此问道。

“殿下今日去朝上了。”朝烟答。

如今,魏王早已与往日大不相同,已随着帝师、将军等人,时刻出入朝堂,能对政事说上三四了。且皇上也爱听信他,而段太后又一直小病大病不断,精神憔悴,没法子约束他——这一切,都令摄政王气得够呛。

文小姐点了点头,道:“虽说有些不好意思打搅,可姑母要送我来这儿小住一月,我也不好拒绝,只能上门来了。但你放心,我不曾想着嫁给魏王殿下,你也不必太过忧虑。”

听她这么说,朝烟有些诧异。

再抬头时,却见文小姐嫣然地瞧着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

“怎么这么瞧着我?我脸上是有花儿了?”文小姐笑盈盈地望她,话语竟有些不同于仪态的活泼,“我从姑母那听说了你与魏王殿下的事,心底也觉得殿下是个深情之人。我不愿拆散了你与他,但姑母待我恩重,我不好拒绝,便只能来了。但我绝不会与你抢,你就当……我是来与你交朋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