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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帝与宫女(106)

燕晚逢此话,目的并不在解释,而在于警告。他将他与朝烟的关系摆到了台面上,让众人知悉他与一介宫女行踪过密,便是为了警告她——别动朝烟。她是他的人。

可是,这值得吗?

燕晚逢若是聪明点,便该迎娶个对他的地位有所助力的正妃。出身家世、才情美貌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能给他在诡谲朝堂中帮上忙。

如朝烟这样的宫女,年纪也大了,出身又卑贱,偶尔幸过一次,丢了也就罢了,怎么还捧到台面上来了?

更何况,他以后若是想通了,要娶正妃了,而他曾经捧着宫女宠的事儿又传出去了,那么,将要嫁给他的女子便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意见。

这可是得不偿失!

燕晚逢不愧有荒唐之名,连这等轻重缓急都拎不清!

段太后在心底冷哼了一声,将冰冷的目光从朝烟的身上收了回来。

魏王愿护着朝烟,于她倒也没什么坏处。虽说是令人不快,可朝烟不过一个宫女儿,又能做什么?反倒是能叫魏王娶不上合适的助力。

想到此处,段太后便不再狠狠地盯着朝烟了。

燕晚逢见她收回目光,便又催促道:“怎么?太后娘娘可需要本王将整个长信宫的人喊来,一一比对字迹?本王倒是分毫不介意的。只不过——”

他的尾音拖得长长,叫人不快。段太后心底有气,便不耐烦地问:“不过什么?”

“只不过,本王觉得这字迹,与太后的字迹也颇有相似之处。要不然,也请太后娘娘屈尊,留下一二笔墨吧?”魏王挑了唇,笑得漫不经心,“横竖太后娘娘身正,应当是不在乎这等小事的吧?”

“你!”段太后面孔青紫,怒意上涌。她只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挑衅了,整个人都气得发抖,“魏王,你这是何意?莫非,你是在怀疑哀家故意陷害?”

“是又如何?”魏王毫无辩解之意,竟然直截了当地承认了,“怎么,莫非太后娘娘可以凭借着一二怀疑,便冲进长信宫来搜宫,而本王却不可凭借一二怀疑,令太后写字验对笔迹了?”

这话说的,仔细一想,竟颇有道理,段太后的恼意在舌尖转了一圈,旋即,她便发现自己竟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来。她只能“你”、“你”了片刻,眉头狂跳,怒道:“岂有此理!”

“够了!”

就在此时,一旁的燕楚丘忽而重重喊道。

他素来不曾这样大声讲话,这一声斥吼,叫周身的人都吓了一跳,个个面色诧异不已,连燕晚逢都皱了眉,微带疑色地朝着自己的弟弟望去。

燕楚丘站在夜色里,一张儒秀的脸被灯笼光映得昏黄,眼底似淌着一片酸涩。他握了握拳,低声对段太后道:“母后,如今朕还是天子,是坐在龙椅上的人。这皇宫,也当由朕说了算。”

段太后愣了愣,道:“楚丘,你……”

“此事,就到此为止吧!”燕楚丘的神色,颇为哀寂,竟有一种孤零零的落寞感,“您虽贵为太后,又是我的生身之母,素有养育之恩,可您也当听从君王之言。此事——就作罢吧!”

段太后听闻此话,吃惊不已。

她的儿子是如何性情,她最为清楚不过。燕楚丘为人文弱,从来都任人拿捏,在摄政王面前更是半个字儿也说不出。如今,他竟会在自己跟前,拿皇帝的身份来压人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

段太后还想再说什么,燕楚丘却已转身向长信宫外走去了,一边走,一边叮嘱何公公道:“安排几个贴心的宫人,早些送母后回寿康宫安寝。太医说了,母后要好好养身子,不可过于劳心劳力。”

等他到了銮舆边,目光又远远地朝燕晚逢望来:“还有,皇兄出宫迁府的事儿,要上着点心,不可懈怠了……”

段太后在原地愣愣地站了许久,神情竟有些迷茫。夜风徐徐,她乌亮的鬓发被微微吹散了,露出一缕霜色的白丝。李姑姑站在她身侧,小声问道:“娘娘,皇上都已经回去了,咱们还要待在这吗?”

段太后被李姑姑的话唤回了神,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巫蛊布人上,心底涌上了一阵剧烈的空虚。

她在这深宫之中,呕心沥血、殚精竭虑了大半辈子,一路步刀行刃地走来,躲过了不知多少明枪暗箭。她做了这么多,便是为了给燕楚丘这个亲生儿最好的一切——她要扶持他坐上皇位,看他君临天下,坐拥四土。

没错,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燕楚丘。

她这些年,活的有多么的搜索枯肠、如履薄冰,她对燕楚丘的母爱,便有多么的醇厚。

可如今,她怎么觉得,她与她那奉献了一切的亲生孩子,仿佛在步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