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神君已死三百年(93)

作者: 梦中一怀 阅读记录

“不要,不要,不要啊,不要,不要啊啊啊!!!”

华缨倚在门扉之处。

眼前,一寒刚愈合的右腕再次被剖开。

行凶者,是师尊,从御神君。

他指尖捏着一段从一寒腕间剖出的精致发簪,金丝蟠玉,灵光点点,星芒逼人。

玉簪染血。

但从御神君下手极稳,一寒皓白的腕间甚至只溢出一缕鲜血。

端看那腕间损伤,全然不似往先一寒下界重伤时的血泊那般骇人。

可一寒的表情崩裂了。

好似天上地下归于混沌,独他一人被束缚在原地,迎面接受着洪荒的侵蚀。

他眼中蓄满了泪,却一滴未落,只是不停咬着已然血迹斑斑的唇,固执看着金丝蟠玉簪在从御神君的手中慢慢暗淡了灵光,最后只留下玉的温润。

一寒偏了偏头,那泪就像滂沱一般,从侧颊滑落。

华缨所占着的角度,恰恰能看到他痛不欲生的神情,可那只是一瞬,一寒又猛然抬头。

他冲着华缨喊道,“阿缨,你快过来,阿缨,快过来救我啊。”

“你最心疼我了,就算天上地下都说我错得离谱,你也会向着我的对不对?”

他委屈地看着华缨,红着眼眶一边哭一边努力挣着身上的束缚,“阿缨,你说会一直护着我,不,不用,我不要你的一辈子了,我要现在,我就要现在,你现在救我离开!”

“好不好?好不好!”

“你过来,你过来啊,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不要呆在这儿,我要去杀了那个猪狗不如的畜生!你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过来啊,难道你说的护我,通通,通通都是骗我的!”

“都是骗我的,都是——”

华缨箭步上前,一把将一寒抱入怀中,不断用下颌摩挲着一寒的发旋。

他想到了得知崇尊神君身死的那个晚上,师尊对他耳提面命,让他不要再叫爹,改叫师尊,不要再与师弟针锋相对,要做好一个好师兄的职责。时隔近乎百年,他方才知晓,洞府飘然而去的白影并不是幻觉。

那个晚上,一寒本就在洞府内,他听了一耳朵的晴天霹雳,还能在他华缨回到院子的时候笑逐颜开,与他玩闹。

他身为师兄,又做了什么?因一时无法接受从御师尊的偏心、一寒的耀武扬威,从而铁石心肠、带着心灰意冷以修行为由头,隔绝万事,闭关八十载。

方才自我和解、趋于明朗。

华缨从未想过,一寒面上的玩闹、放纵其实是在压抑心中的烈焰,漫长八十载,阿寒是如何熬过寒冬?他,又是如何披着一张任何人都看不出的假皮恣意凡间?

华缨只手覆面,机械重复道,“阿寒,你想做的,所有,所有,我陪你,我陪你,一直陪着你,好不好?你不要发疯。”

“我,我害怕。”

发疯二字似乎是个关窍,恰恰点醒了几乎神志不清的一寒。

一寒猛地睁大眼,在华缨的怀中抖了抖右腕,心一狠,恩将仇报一般反身将华缨制住,紧锁其喉,又对从御大声呵道,“从御神君!你儿子现在就在我手里,你放我离开!不然,我定然,定然拗断他的脖子!”

华缨一动不动,任由一寒施为,眼神平静地对上了从御神君与仙尊殿下颇为惊诧的目光。

从御怒极反笑,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抚掌反讽道,“好,好啊,好得很,你们两个不愧为师兄弟,皆是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无赖货色!一寒,你今日要是下得去手,我倒是对你刮目相看!”

一寒下意识收紧了手。

华缨被迫扬高了脖子,喉间发酸,他只是垂眸,并未哼声。

从御又道,“华缨,你心甘情愿做他的人质,可有想过,这是害了他!”

“他今日从这个门走出去,指不定活不到明日,尸体便会凉透!弋妳,你告诉他们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妖君对一寒项上人头有多执着,你告诉他!”

弋妳站在原地,目光沉沉看向同室操戈的二人,道,“一寒。”

“当你扼住华缨脖子那一刻,你猜猜他在想什么?无奈,痛苦,挣扎,惋惜,或者,恨不能以身替你,哪怕心中插满尖刀又荆棘横生。他至情至性待你,你却当他随取随用。你想要复仇,所以痛苦不堪,他想要你好好地,所以甘愿与你一起分担。事已至此,非你一人承重,华缨将性命交予你,你当真愿意他陪你一同坠入山火,挫骨扬灰?”

“你们之间情谊深重,实属不易,不应为着上一辈的恩怨纠葛,坏了师兄弟之间的深情。关乎复仇,我来,从御亦然可以。你乖乖地,放开你师兄,可好?”

一寒歪了歪头。

一寒问道,“师兄,你愿意陪我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