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已死三百年(39)
华缨抿唇不语。
片刻后,他掀了掀薄唇,似是有话想说。
却又一口哽了回去。
一寒前倾的身子缩了缩,见状,又失望地退了回去。
他道,“你的替身,是什么时候放去凡间的呢,‘他’遇到了什么?,或者,‘他’和戚云之间有过什么样的故事,便是让你这个冷心薄情的本尊——也感同身受,愿意舍弃自己半条命,以求他安好?”
一寒脸色苍白,道,“我以为,你,你,你。”
他说了好几个“你”,却终究说不出剩下的言语。
心道,果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仙界众仙都说他自视颇高,他偏不信,现下好了,他的自视颇高升华为了自作多情,不仅丢面,里子都没了。
但一寒神君纵横仙界人间,尴尬之事都能细数一箩筐。
他反应极快,牛头不对马嘴道,“哎,可怜见儿的,淬骨很苦罢?对了,师侄的见面礼,我这个小师叔竟都忘了,”一寒兀自强笑对华缨道,“师兄你也不提醒我些。”
他状似埋怨,却又道,“不过现下补上,也为时不晚嘛。”
一寒说完,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点往左臂,顺着筋络引出一股至精至纯之灵。
原本被毁于一旦的洞府焕然一新。
仙界本就适宜修行,灵气集聚,而一寒新造的这个洞府,更是灵力充沛,若在此间修行,必定一日千里。
一寒努了努嘴,眼尾有些红,却笑得眉眼弯弯。
他道:“师兄,去罢。”
而后一年间,一寒行遍了大江南北。
他看过耍猴儿的,逗鸟儿的,有大家千金比武招亲,也有俊俏公子在寻欢场所大放厥词。
世间百态。
他从一开始大声喝彩,而后见多了,却又觉得索然无味。
逐渐地,他不再在意华服是否用最上乘的碧蚕丝,鞋间半钩是否沾染污泥,甚至,白袍上被妖兽喷了一口浓墨时,他也只是怔楞片刻,而后一剑带走其性命,回到自己的府邸倒头便睡。
从御神君每每想要和他聊些什么,一寒皆洗耳恭听,却总是在从御神君总结陈词时分,露出一脸懵状。
一日,从御神君说,“北境大批妖雀儿作乱,仙尊捉拿后扒了他们的毛,为师想着,不一样的衣衫不一样的心情,给你捎了一件一看便能心花怒放的,你看看?”
一寒点头。
于是,一寒手上便出现了一件赤橙黄绿青蓝紫的薄衫。
袖腕儿上还飘了许多繁复的彩绶。
一寒嘴角一抽,吓得差点将手腕拧成两截。
从御神君沉吟片刻,额间的三道纹路几乎能夹死苍蝇,道,“不好看么。”
一寒看着他殷切的眼神。
实在有些难以齿口。
挣扎片刻后,他大义凛然地双眼一闭,将这件活泼的衣衫套在了白袍之外。
一寒避开了“好看与否”的问答,模棱两可道,“感谢师尊的美意。”
在从御神君离开后,他仿佛逃荒一般,散了发髻,奔赴下界。
颇有些形容潦倒。
徒步数日,他在自己的辖地里碰到了一只化形百年的妖兽。
听闻,此妖擅蛊惑人心,最爱挑拨是非,原身为狐。
这小妖狐抓了人,却不食,将那些人关在洞府中,日日欣赏他们的惶恐之姿。若有人饿得狠了,它还会派手下的小狐狸为俘虏搜寻些野果饱腹。
一寒将妖狐钉在石壁上,又一道灵力下去,解了那十几人的束缚。
那十几人原本战战兢兢,在见那妖狐颇有些气力不济的模样,恶从胆边生,纷纷揣上脚边的石头,朝那雪白的头颅一下比一下狠厉地砸去。
有人边哭边道,“我妻卧病在床,奄奄一息,你却趁我采药将我掳来,天杀的,是要我全家丧命啊!”
他说着,举起最大的一块石头向那狐狸砸去。
狐狸悲鸣一声,整个身体淌出无数鲜红的血渍,那血红的眼睛在最后看了那人一眼后,也缓缓闭上了。
一寒叫停的音调卡在喉咙。
只听那人说道,“善恶终有报,阿兰,我为你报仇了!”
那人又狠狠朝着石壁撞去,躺在血泊中喃喃道,“我为你包扎了伤口,你从悬崖救我一命,我杀了你,现下将这条命赔你,我们——因果轮回,两清了。”
剩下的十余人有人啐了一口道,“抓了我们又不吃,每次吓唬我们的时候这个小书生挡我们前面,那小妖精就退回去了,真是怪哈。”
又有人道,“你没听他说么,小书生帮过这妖精,这妖怪还救过书生,说不定啊,我们就是陪绑的,小狐狸精怕这山里留不住书生,就抓了我们来陪他!”
“当真可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