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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海(17)

作者: 入眠酒 阅读记录

周安在半个小时后开始打鼾,李呈蕴没有睡意,他闭着眼睛平躺,隔壁宿舍的空调外机似乎在进行合奏,乐手来自七百八十线的地下乐团。

李呈蕴翻了个身,校外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透过窗帘缝隙稳稳当当地落在他眼里,李呈蕴眨了一下眼,接着微微抬起头,对上来自对面的视线。

禾真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露出的一只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看。

李呈蕴毫无顾忌的与禾真对视,直到巨大的闪电穿过天空,禾真才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接下来响起的雷声大的出奇,周安的鼾声短暂地停顿了一秒,然后长出了一口气,翻了个身继续他的美梦。

头顶上传来很轻的笑声,原本在床上蜷成一团的禾真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来,他把深灰色的薄毯披在身上,固定在额头的纱布位置偏了点,有些挡视线。

禾真抬手扯掉纱布,眼睛逐渐聚焦,但他离李呈蕴好像还是很远。

禾真往前挪到床边,两条细白的腿从被子里伸出来,穿过栏杆缝隙,悬在半空。

大部分成年的男生都只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自wei,但禾真却在凌晨三点披着被子在上铺一边晃腿一边冲他微微笑,好像在扮演某位不太体面的公主。

“李呈蕴。”

禾真用气声喊他,李呈蕴想装作没听见,但禾真却不思疲倦的喊。

投降来的比想象中要快,李呈蕴坐起来,冲禾真挑了挑眉。

禾真拢了拢身上的毯子:“我在叫你。”

“所以我坐起来了。”

李呈蕴说。

屋里没人说话了,红灯在李呈蕴的眼睛里转绿,李呈蕴开始觉得不耐烦,他站起来踩着拖鞋走到窗边把窗帘拉紧,要走的时候禾真又在叫他了。

声音带着哑,但又软绵绵的,禾真硬生生的把“李呈蕴”三个字念出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感觉。

李呈蕴转过头,禾真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表情看起来有些难过,他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了句什么话,但李呈蕴没听清。

或许是对禾真变脸速度之快而感到好奇,李呈蕴走过去,站在他床边,问他刚刚在说什么。

“李呈蕴。”

禾真动了一下,挂在肩头的毯子顺着身体掉了下去,他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腿,手臂搭在栏杆上。

“那天你为什么不来啊。”

禾真的眼圈开始泛红,看起来是真的很委屈,没有等到他的回答,禾真又说了一遍:“李呈蕴,你为什么不来啊。”

禾真的皮肤真的很白,悬在眼前的两条腿来来回回的晃,像鱼缸里不断撞击玻璃的雪鲷。

李呈蕴闭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一把抓住晃到他视线里的脚踝,很细,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握住。

滚烫的触感在掌心蔓延,李呈蕴松开手,抬头对上禾真的眼睛,说:“你发烧了。”

禾真的眼睛还盯着他,但却很乖巧地用手背碰了一下额头,然后点点头。

“周安,把你药箱拿出来。”

床上人的鼾声还在继续,李呈蕴站着没动,又过了几十秒,鼾声停止,面朝墙壁的周安翻了个身,有些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周安把床头灯按开,从柜子里翻出放在最里面的药箱搁在桌上,李呈蕴看了一眼,转回床边,换了鞋往门外走。

“你哪儿去啊?”

李呈蕴没回头,“屋里闷。”

外面的雨大到要把整个海市吞没,李呈蕴站在楼道口,看挂在树杈上的红色塑料袋被狂风吹得面目可憎,然后绕着既定轨迹不停旋转,最后成为灰蒙蒙天空中唯一一朵红色的云。

李呈蕴从小讨厌语文课,但这会儿他居然觉得自己能即兴写出一首诗,可惜大发的诗性很快被打断,周安抱着手臂从身后冒出来,站在他身边打了个寒颤,小声嘟囔道:“还他妈挺冷。”

“禾真把药吃完就睡了。”

周安停了一会儿,又问:“不过药还有五天就过期了,不会把他药死吧?”

“那你就帮我大忙了。”

周安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他站在李呈蕴旁边,看李呈蕴的鞋被淋湿,然后是衣服和头发。

“对了,禾真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周安用鞋尖划拉了几下脚底的积水,“以前你还跟他约着出去过?”

“没有。”

李呈蕴回答的很快,他把手上的雨水甩掉,然后转头看着周安笑了一下,“就算有,我也早忘了。”

这话周安是信的,李呈蕴的大脑就像是某种老化机器,带着不愿意迈入新世代的执念,死活不更新它的储存系统,使它的内存就那么一丁点儿,任何边缘化的记忆都不配保存存档。

禾真显然是不够重要的,存不进李呈蕴的档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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