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年(34)+番外
陈景明俯身,又凑近了一寸,薄唇微抿。“那是二十年前。后来,我给了他钱,让他滚远点。阿春,他不是跑路,他是拿了我给的钱,不得不离开冀北城。不得不,离开你。”
郝周弟揍他的记忆停留在十五岁。
十五岁后,郝春确实再也没被他爸揍过。确切说,是生日那晚陈景明背他回去之后。那条路很长,长到夏风微卷,记忆也在夏风中铺展成一幅历历鲜活的画卷。
“……你从没说过,”郝春嗓子沙哑的厉害,喉咙口就像正在渗血那样地疼。“你丫从来没说过!”
陈景明静静地望着他那双冰凉的眼睛,笑容略有些苦涩。“那是因为你从来没问过。”
他问,他就会说吗?
郝春觉得这事儿不能信,可事实摆在眼前,他又不能不信。他吞咽着喉结,笑声呵呵。“我爸,他拿了你多少钱?”
陈景明两只手撑在他身侧,俯身,呼吸中带着最后的袅淡的古龙水气息。“三千万。你当年没要的那三千万,我后来陆续都给了他,条件是,他从此后得滚的远远的,再不能伤害你。”
十六岁开始,郝春寄居于那个芜杂的大院内,每天晚上都被陈景明接回去吃饭睡觉。那时他以为只是因为他爸跑了,陈景明和陈景明的爷爷可怜他。
如今看来,原来一切不过是交易。
郝春笑得更加讽刺了。“你真有钱啊陈景明,你丫是拿钱砸了,好买下老子的青春?亏老子一直以为你后来与我那样好,是因为你爱过我。”
“不是爱过,”陈景明挑起两道料峭长眉,薄唇再次抿紧。“不是过去式。阿春,我一直都爱你。”
在病房内令人窒息的消毒水气味中,陈景明一字一句地宣告着什么,就像是在宣告主权。“Tommy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精神科医生,他在A国,所以我会带你一起去A国。你会以我合法伴侣的身份去那里。阿春,我比你能想象到的,更爱你。”
郝春赫赫地喘气,从喉管内爆发出一阵仓惶大笑。他手指着这座连四面白墙都包裹了软布的特殊病房,笑声里有无尽嘲讽。“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陈景明再次逼近了一寸,声音低哑。“阿春,这十年,你是不是认为自己疯了?”
他的确疯了。
在这座精神病院特制的布笼子内,他于世人眼中疯的无可救药。
郝春赫赫地笑,笑到鼻梁上两道可爱的小皱纹惊鸿乍现,笑到他自个儿……都觉得自己可笑。
陈景明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他。“阿春,我一直都爱你。如果你疯了,我陪你一起疯。”
陈景明在亲吻他的过程中语气逐渐变得奇异,带有一种郝春所不能理解的恨。“阿春,你有没有想过,不是你病了,而是这个世界……它疯了?”
☆、17
29
时间这种东西,对于郝春来说混乱不堪。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记得光. 屁股的陈景明,不是后来俩人好的时候那个清劲背影,而是幼年的陈景明。
但这怎么可能呢?人的记忆据说不能早于三岁。
郝春赫赫地干笑,摊开手,摆出一副找陈景明要东西的姿态。
陈景明不动声色地望着他。“要什么?”
“结婚证。”郝春咧开嘴角笑,一双丹凤眼里有说不尽的凉意。“咱俩那本结婚证。”
陈景明又抿了抿薄唇。“哪本?你那本被你撕了。”
“哦,那就算了。”
郝春一脸无所谓,推开陈景明近在咫尺的脸,身子往后拱了拱,盘腿坐在病床上。他穿的那件病号服只能勉强够得了他的身高,眼下他瘦的只剩下骨头,病号服罩在他身上,便嫌太宽大了。
陈景明眼神往下溜了溜,语气很怪。“为什么突然想要结婚证?”
“刚才没来得及看清。”郝春盘着腿,一脸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的,就像是当年跟他要作业本抄时一样。
陈景明喉结滚了滚,再开口时嗓子沙沙的,语气带了点诱. 哄。“没来得及看清什么?”
“你啊!”郝春答的更加理所当然了。“从前一直想着,咱俩要是有天真结婚了,那天你该穿什么衣服。”
“……是什么时候的从前?”
“咱俩好的时候。”郝春答的依旧理所当然,答案却模糊不清。
他们俩好了也有十年了。然后,又分手十年。
陈景明抬手,试探性地将手掌落在郝春肩头。郝春扭了扭肩头,没推开他。
于是陈景明胆子更大了点,试探地按住郝春,然后猛地往前倾身。
一个恶狠狠的拥抱,把郝春脸埋入他怀里。
郝春的鼻息声突然变重,咻咻的,几秒后他闷在陈景明怀里笑了一声。笑声很仓促,又有点哑。他从前有把嘹亮的好嗓子,后来……不知道是不是药吃多了,还是烟抽多了,现在有点烟嗓。